第52章
“邱寄。”
我很惊讶,回头便看到了冯逍呈。
不知不觉天色稍暗,晚霞落了一地。眼前人的眉眼舒展,却被天光镀上一层光晕,深邃的、褐色的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此时的他平静又神秘,矛盾得不真实。
我被猎狗的舌头舔了一下。
指尖发麻。我迟疑着捏一下手指,又蜷缩起躲在球鞋里的脚趾。
他没有凭空消失,也仿佛没有看见章昆,自始至终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怎么不回家?”
我没有回答,也看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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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冯逍呈离开的。
离开前有没有跟章昆道别?
除了那句话,冯逍呈还说了什么吗?
为什么……现在我又跟在冯逍呈的身后,在家门口前的巷子里,仿佛做错事被家长领回家的小学生。
他依旧留给我一个背影,因轮廓浸入傍晚而显得模糊不定。
此刻的巷子里很安静。
冯逍呈的脚步声被我踩得有点乱,需要更专心才能分辨出,我才数了几下又被另一种声音盖住,停滞数秒,我终于在两股从小巷前后灌进来的风中清醒过来。
收回目光,我敛眸想到,那是心跳的声音。
我茫然地随着太阳西落,沉入那种模糊没有轮廓的痛苦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的呼吸蓦然一窒,手指攥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
我不认为我喜欢我哥。
那么……我是因为什么感到了痛苦?
巷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冯逍呈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像在确认身后的小狗有没有好好随行。
到家了。
我注视着他开门的动作,一个念头不太清晰地从脑海中划过。
比喜欢他更痛苦的是:假如我喜欢,冯逍呈不喜欢。
第45章 降落(修)
我站在门外,不动。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
冯逍呈在门内,手扶着门,侧身,似乎有些疑惑地偏了一下头。
他不明白。
因为这阵雨仅仅在我的世界里降落。
喜欢、不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可它催生出的欲望,使人幻想更多,得不到,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我想起怀着他人孩子嫁给冯曜观的蒋姚;想起冯逍呈口中是个强奸犯的霍熄;想起在我大腿内侧烫下印记的祝迦;想起喜欢赵子怡却不被喜欢的章昆……
安静地注视着前方,我的眼珠逐渐湿润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放任心里的想法出声,“冯逍呈,我有点害怕。”
他没有动,浸入暮色的面孔显得阴沉,行动上却看似配合地等待着我和盘托出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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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短暂的迷茫中解脱,脑内异常清明,低垂下眼眸,自己走了进去。
伸出手,主动钻进冯逍呈宽大的手掌中,开始低声、平稳地胡说八道,“刚才那个同学一路跟着我,我还以为是祝迦回来了……”
我很少主动拉冯逍呈的手。
小时候因为自己的身份,怕讨人嫌,再害怕也只敢试探着拽住他的衣角。就这样,他还要凶我快扯烂他的衣服了。
长大后,就更没有同冯逍层手贴手的需求。
我抬头,直视冯逍呈的眼睛。
我看到他眼中的审视,还发现他两边瞳孔的颜色是一深一浅。
只是不太明显。
或许仅仅是光线的缘故。
我在心里小声严谨地补充着,又捏紧他的手指。冯逍呈不信任我,但没有抽回手,反而顺着我提问,“他是谁?”
我拉住他往花园里去,解释道:“他是我同班同学,也没有要跟踪我。我和赵子怡一起回家,他只是喜欢赵子怡而已……是我自己吓自己。”
我抬起另一只手展示给他。
“你看,我都被吓出冷汗了。上次的事情——”
冯逍呈像是被我的态度取悦,笑了一下。
我不懂,所以蹙了下眉头。
很快我又反应过来。他依旧不信,但善良体贴地为我努力撒谎的样子感动了一下。冯逍呈总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充满了自身不具备的美德。
我该习惯的。
心下全然没有了再继续向他低头,为我先前自作主张而委婉道歉的欲望。
我兴趣索然地闭上口。
行至玄关时我已经松开冯逍呈的手,可他没有。
也没有要我上楼的意思,哪怕我搬出十分合理的要求,强调,“我路上出了很多汗,我需要上楼去洗澡。”
冯逍呈没有搭理我,伸手从一侧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我的手心,将汗液都擦净,然后才将我的手掌翻转过来。
他捧住我的手,端详我受伤的手背,“怎么?它被我砸破的时候你也疼到冒出冷汗了吗?”
冯逍呈的提问太突然。
我猝不及防地想,当然没有,我只是为自己又一次战胜疼痛的恐惧,保护住了成果而感到满意。同时为冯逍呈真的没有参加高考而愤怒。
我还记得彼时冯逍呈困惑怔然的神情。像是被吓到了。
抿了抿唇,我看了他一眼,旋即反问他,“那你呢?没有砸破祝迦的脑袋,却差点废掉你弟弟的手有让你感觉到害怕吗?可以让你以后带上脑子再打架吗?”
冯逍呈没有回应我的嘲讽,我们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松开我的手。
“小时候你是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那一刀是不是我捅的。”
他猝然发问,不等我回答,便答:“是我捅的。”
我微微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但是霍熄并没有受伤。”冯逍呈略微失神,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因为他被推开了。那时候爸爸跟你一样碱性呼吸中毒,霍熄捂着他的口鼻,他在救他,可我认为他想杀死他,所以我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刺了过去……可是你爸爸拿手握住了刀刃。”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冯逍呈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点到为止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是从这段话中提取的信息足够我延伸出许多关键。
所以冯逍呈才会满手是血追着警车跑。
原来是因为冯曜观。
所以冯逍呈熟悉我那天病发的症状,也是因为冯曜观。
所以冯逍呈会乖乖配合我挨打。大概也是因为他想起冯曜观曾经为他徒手接过一柄刀刃,哪怕他不是亲生的。
可是……
为什么十岁的冯逍呈会误会霍熄想要杀死冯曜观?在那时的场景中一定还有其他误导他的画面。
以至于冯逍呈为此保持沉默。
冯逍呈打断我的胡思乱想,冷漠、严肃地说:“刚才你问我害不害怕?你自己都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我只是很惊讶……”
他弯了弯唇,神态变换,又笑得有些古怪。
“其实当时祝迦看起来比你更需要帮助,我以为他正跪在你面前给你*,但谁让坐在沙发上那个轻佻但迷茫的孩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还喊过我哥哥,那我只好惩罚带坏他的人。”
我被他口中的话震惊住。
唇口徒劳地开合,没有发出只言片语。半晌,我才进一步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涨红了脸。
他、他竟然以为我们在……
冯逍呈陡然上前一步,逼近我,用力掐住我的脸,“你当然还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无师自通的有一点恶毒。”
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他,我又羞又气,越发分不出心神挣扎,只好安静顺从地被他捏在手里。
他面无表情地侧了一下头,叹息,“显得我像个傻子。”
冯逍呈很快就松开手,上楼了。
我立在原地有些艰难地消化着他方才说的事情,以及最后那句话。
“虽然九年前那一刀,换做现在我依然会刺出去。但以后我不会再上当的,邱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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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便做了一个潮湿朦胧的春。梦。
月光下,我的手插。进身前的乌发中,不断收紧,甚至难耐地抓了一把,试图拉开,将这种奇怪的感觉从我身体里抽离。
有呼吸扑到我的胯。骨、腿。根处……拉近又远离……
我不禁仰起头,又看到上方镜子中的自己。皮肤上虚浮着粉色,汗水涔涔,整张面孔被湿漉漉的兴奋和快。感点亮,神情陌生到有几分扭曲。
醒来后我有些迷惘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我没有看见除自己外的任何一张面孔。
这只能说明我的性取向偏好。
只是当我在餐桌上看到冯逍呈时,我难以抑制地再次想起那个梦。
若不是我将视线飞快移开,恐怕就要将口中的豆浆尽数喷到他脸上了。
低头看了眼杯子里的豆浆,耳边响起对面吞咽后放下杯子的声音……我骤然失去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