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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赵子怡像是被定住的稻草人,僵硬了几秒,然后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她眼神肉眼可见变得冷淡。
  我不懂她情绪转变的缘由。毕竟这只是一个问题,她不想,可以拒绝回答。
  或许突然,但够不上冒犯。
  “你喜欢上谁了?”
  “是我在问你问题。”说完这句话,喉咙里像是被塞进半颗沾了辣椒面的青柠。
  我感到不愉快同时又很抱歉。
  换到自己身上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着实会使人不悦。
  “对不起,你不用回答我。”
  恰逢上课铃响起,我欲转身回教室。
  赵子怡好像说了什么,我没听清,直到她叫住我,“邱寄,喜欢一个人……你能感受到,对方也能看到。”
  “如果既感受不到又看不到——”
  赵子怡打断我,言之凿凿,“那就是笨蛋。”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肯定地点头,“两个都是。”
  我难受地皱起眉,感觉被骂了,又好像没有。
  赵子怡先一步进入教室。
  这一整天,直至晚自修放学她都只留给我背影。很不像她,冷淡又忧郁。
  认识许久,赵子怡似乎从来没有流露出这般情绪。但近来变故许多,使人疲倦,我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探寻其中的缘由。
  毕竟,我心中已有足够多的疑问无法厘清——
  那天在祝郝的公寓里,冯逍呈出现前那一记拍照声是我的错觉吗?
  如果不是,那时有什么值得拍照记录。
  又是谁呢。
  我想不到第二个人选,可又想不出冯逍呈那么做的理由。
  后来我碱性呼吸中毒,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异状,冯逍呈怎么会知道?甚至熟练地应对。
  像是私下练习过许多遍。
  曾经也有人这样发作过吗?是谁。
  仔细想来,他骤然出现又乖乖配合挨打不还手,是一种可能性,但放在他身上就是极其不正常的事情。
  还有祝迦。
  他分明提前察觉出我的意图,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而祝郝最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冯逍呈什么都知道,但无动于衷。是什么让他转变原来任由我自作自受的想法,放弃考试来到祝郝的公寓里呢?
  我想不明白。
  -
  思及此,我将目光落在房间的窗台上。
  早上我将粉色的信封捡起来,而后放在通风有光照的窗台上便离开了。
  晒了一天,现下已经干透,纸质也变得又硬又厚。
  我捏了捏,才发现不是淋湿晒干后变厚,而是本身装的东西就较寻常纸张要厚重一些。
  是塑封过的纸张,变成了卡片,不过巴掌大。
  信封上没有署名,卡片的正反面也没有。
  但我知道这是祝迦写的。
  我不认为祝迦现在还能行动自如。
  应该是祝郝替他随意扔到了门口,而祝迦提前给纸张塑封防水,是以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自说自话的一小段文字:
  你为什么不敢让冯逍呈看?
  因为你记得我说过的话。所以……你忘不掉我,除非你先忘记你哥。但是那些话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我不会让外人知道。
  不论如何,你是我遇见过最有趣的人,我很喜欢。你想我去的地方,我会乖乖去。
  再见,邱寄。
  希望你不要再遇见我。
  我将信封扔进废纸篓,随手将卡片塞进书桌的抽屉里,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水。
  唇肉由干燥变得湿润。
  我想起一个同样潮湿的天气,我和祝迦坐在通往教学楼顶层的楼道里做题。那时他偶尔卸下伪装,解题的速度甚至能超过我。
  祝迦赢了,是以我允许他向我提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男人?女人?”
  “你的问题有点多。”
  没有思考太久,我给出一个答案,“听话的。”
  我没有撒谎。
  我不喜欢被打乱节奏的感觉,而祝迦破坏了它们。
  那是一个我从没设想过的问题。
  祝迦偏偏扔下一粒种子,还时不时恶作剧般灌溉一下。
  放下杯子,我闭了闭眼,吞咽了一口,而后将卡片从抽屉里拿出来,转而放进另一侧上锁的抽屉。
  那颗种子较我想象中顽强,没有土壤也扎根了。
  我不再是沉默寡言的局外人,抱着医药箱来到冯逍呈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
  笃,笃。
  我想象中的敲门声没有响起。因为冯逍呈率先将门打开,像是等待我许久。
  我转动了一下眼珠,没有进门。
  他回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药还换不换?”
  我大腿内侧靠近膝盖处的烫伤已经开始褪皮,黑色的死皮下隐隐露出嫩红色的新生皮肉。
  除定期去医院清创,每天都是冯逍呈给我上药的。
  期间如果我喊痛,他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地看着我,直至我乖乖闭上口,强忍住疼痛和泪花。
  冯逍呈大约将它当作是对我的惩罚。
  他不高兴。
  自我们从祝郝的公寓回来后,他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我们也没有就这件事情讨论过。
  发生就是发生了,那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顾及冯逍呈的眼色,处处小心,分明受伤的是我,放弃高考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上药。现在操作起来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进门后,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了我一眼。
  我将医药箱打开,双手捧住。然后将腿抬起来,小腿直接架到他的大腿上。
  烫伤后我穿的都是到膝盖的运动短裤,坐下后便短了一小截,他又往上挑了一下,才从药箱里拿出药膏。
  一层化学祛疤药,吸收后需要再上一层物理祛疤药,最后贴上美皮护预防增生。
  痛倒是不痛了。但新长出的皮肉异常敏感,棉棒在上面滚动,我的小腿也不自觉在冯逍呈的大腿上挪动。
  中间我没忍住“嘶”了一声。
  冯逍呈伸手按住我的小腿,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但我却愈发熬不住,捏住拳,费好大的劲才忍住没将腿收回来。
  冯逍呈仿佛误会我是因为疼痛。
  他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棉棒扔进垃圾桶,“晾着吧,等药膏吸收了再贴。”
  上完药,冯逍呈去房间里的洗手间洗手,回来看到我一动不动也没说什么,径直坐进了沙发里。
  他静静靠在沙发上,目光没有落点,又似乎房间内的所以都尽收眼底。
  几分钟后,我才撕开美皮护的包装纸,冯逍呈就伸手接过,拿剪刀分出几小块。
  他弯腰俯身,依次将它们贴在那一排伤疤上。冯逍呈端详着我的腿,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我看见他嘴角的肌肉冷淡地牵动了一下,神情沉而冷,“你可以走了。”
  即使他不送客,我也是要走的!
  我有点生气。
  方才他还仔细小心地替我上药……结果翻脸比翻书还快。
  早上也是如此。
  不。他一直阴晴不定。
  关上门的同时,我记起曾经读过的一则寓言故事:
  有条猎狗抓住了一只兔子,它先咬了几口,随后又舔舔兔子的嘴巴。
  兔子止住它,说道:“你要么别咬我,要么别亲我,否则我弄不清楚,你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侧头打量着紧闭的房门,我仿佛可以穿透厚实的木头,望到里面无动于衷的人。
  我是自己走出来的,却恍若有一种被人丢出来的羞窘。
  冯逍呈察觉出来了吗?
  我为什么要一直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因为我在不自觉思考,试图论证祝迦留下的问题。他是错的。
  可什么又是错的。
  是被撩拨起的兴趣,还是被冒犯的隐秘。
  -
  我忍不住打开门,立在门口质问冯逍呈,“你凭什么一直生气?一直不高兴?”
  冯逍呈眯起眼睛看着我。
  “可能是因为我错过了高考,以后只有高中文凭,只能去工地搬砖,去大街上跑单送外卖,或者画最便宜的墙绘……”他平静地陈述起事实。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合理。我却忍不住气得脸颊通红,冷笑,“你放屁。你根本就不在乎,从小到大只有我在做无用功,你一点也不努力。”
  其实我见证过他披星戴月的辛苦。可吵架就是挑难听的来,话说出口,又是进退两难。
  但是冯逍呈不给我后悔的余地,他好笑地弯了弯唇,反问我,“所以你为什么要管那么多?邱寄,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乱七八糟的,你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最后一句话冯逍呈说的很轻,是以给我一种自问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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