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梁启丞平静陈述着,自己都有点想笑。
“那你呢?你以前不也是只对我有耐心,现在呢?”
梁启丞垂着眼帘,凝视着膝盖上出于不安不停摩挲的指腹。
“如果我没有监视你,如果我今天没来…”
他顿了顿,转过头,“你不会和他上床吗?”
话题又转回了刚刚的矛头上。
宋明宣没法理解,“你不能就这么武断地给根本没发生的事情下结论…”
“难道你从没跟他睡过吗?”梁启丞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变得慌乱又急促,“你们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吗?你敢说你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吗?”
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面对还是提及陈放那个家伙,梁启丞仍然没法装出哪怕一点点的毫不在意。
在球迷面前,在镜头面前,他可以是那个星光熠熠,阳光热情的棒球运动员梁启丞。
但在宋明宣面前,他的妒忌,渴望,占有,眼泪,伤疤,一切的不堪和卑劣统统都无处遁形,他在宋明宣面前,永远都会是那个追在他身侧摇尾乞怜,盼求能够施舍点爱的流浪狗。
当年摔碎相框的那个雨天早已成了夜夜惊扰他的梦魇,当时宋明宣说的字字句句也成了他心头始终拔不出剃不掉的一根深刺。
宋明宣张了张唇,什么都答不上来。
他倒是希望宋明宣能说点什么,就像刚刚那样反驳,否认,怎样都行,只要能给点反应,也好过现在的缄口不言。
梁启丞顿时感到胸腔里翻涌起来,最后冲到了喉腔,以至于一张嘴声音就止不住地颤抖:“怎么?刚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现在又变成哑巴了?要我帮你翻翻你当年拖着行李狠心抛弃我的旧账吗?还是翻一翻,你甩开我…和他形影不离的那段日子?”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久到梁启丞第一次觉得爱宋明宣真的好累。
永远是他一个人为这份感情歇斯底里,他像个疯子一样,而对方却始终泰若自然。
只见眼前的人眼尾微微上扬,梁启丞顿时全身汗毛竖立,整个人开启警戒状态,宋明宣这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那个雨天,宋明宣也是这样一副陌生的表情。
“我以为后来你吃了蛋包饭就已经不生气了,芝麻大点的事还记到现在…”
宋明宣语气轻佻,眼底却泪光莹莹,“梁启丞,你真的那么爱我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宋明宣,我恨你。”与冷冽的话同时落下的,是挣扎多时终于逃出眼眶的一滴泪。
滚烫的泪砸在手背,渗进皮肤里,灼得生疼。
宋明宣瞳孔轻颤,但也没有打算停止诛心的话,“也对,你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就知道整天打架让自己受伤的混球,哪懂得什么是爱…”
说到末尾,他的脖颈骤然被粗粝潮湿的掌心勒住,后脑勺重重砸在了玻璃窗上,发出闷响。
宋明宣吃痛,五官拧在一起片刻后又分开。
梁启丞双目猩红,厉喝道:“难道你就有父母疼爱吗!?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宋明宣被勒得言语困难,顶着通红的脸,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才从齿间弱弱挤出几个字:“至少我拥有过…”
十几岁的梁启丞曾以为他和宋明宣是这个世界最懂得彼此的人,无数个被原生环境灼伤的日夜,他们相互依偎,温柔舔舐彼此的伤口,抚平彼此心尖的褶皱。
可现如今,那些可笑的彼此懂得,全都变成了一把把淬着毒的利刃,不知轻重地挥向对方。
这份爱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狼狈不堪的模样。
梁启丞眼底的愤慨缓缓转变成了无尽委屈,他缓缓松开掐着宋明宣脖子的手,直到身体完全退开。
宋明宣猛地咳了几声,颈间的斑驳痕迹上又覆盖上了一道新鲜的红痕。
梁启丞盯着那处红痕,又感到有些后悔,抬手要去抚摸,却被宋明宣捂着脖颈侧身躲开。
手掌悬在半空僵了片刻,随后他转头将车窗全部降下,让空气更多地钻进车里。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启丞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对方,又沉默了良久,久到梁启丞以为宋明宣不会接话了。
正当梁启丞放弃答案,准备打开车门,回到驾驶位驱车离开时。
身侧的人开口道:“可能相差太大的两个人实在无法长久吧。”
梁启丞听了这话,眉头紧蹙,眼神充斥着困顿不解。
他又转过头看向宋明宣,“什么叫相差太大?差在哪儿?怎么就相差太大了?”
宋明宣刚愈解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掏出手机——
【明宣,你还好吗?梁启丞没对你怎么样吧?】
宋明宣刚要打字,手机却一把被身旁的人夺了去。
梁启丞刚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和发来消息的人,又一把被宋明宣夺了回去。
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又被这一则短信点燃起火苗,梁启丞咬着牙关阴阳怪气:“你们关系真亲近啊,这么晚了还给你发消息表示关心,生怕我会吃了你,可惜怎么办呢?他消息发晚了…”
说着,他抚上宋明宣的手臂,自下而上缓慢又轻地游走到肩颈,下颌。
梁启丞目光幽深,“你早就被我吃干抹净了。”
宋明宣不为所动,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他挣脱开下巴的桎梏,转身打开车门就要走。
梁启丞连忙也跟着打开车门追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宋明宣,“你还没回答我,什么叫相差太大,你刚刚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宋明宣满脸疲惫地转过身,甩了两下也没甩开手腕上的桎梏。
“你现如今是炙手可热鼎鼎大名的棒球明星,而我只是个小小的新闻记者,你住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那片别墅区,我住在外环老居民楼,你每天接触的都是名立场上的大佬和全世界的顶尖运动员,我每天接触的都是抱怨采访对象难搞和工资太少的社畜…”
几乎没有换气的输出令宋明宣有些接不上气,他换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不是那个只要一杯奶茶就能饮水饱的年纪了,虽然我们都在这个体育圈混,但你每天考虑的或许只是下一场比赛,而我要考虑房租水电煤气各种开销,为了拿到一份专访我有的时候要改很多遍采访稿,也不一定能被采纳…”
“这些你都体会过吗?像你这种从出生到现在都吃喝不愁的大少爷,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这时,车库尽头的入口忽然驶入一辆灰色轿车,刺眼的前灯晃得站在车库中央的二人眯起了眼睛。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明宣?你怎么还在这儿?”
陈放满脸担忧地凑了上来。
梁启丞轻蔑地看着陈放,冷冷吐出几个字:“惺惺作态。”
陈放瞥了眼梁启丞,没有理睬。
“我…我刚刚有点事情和梁启丞说…”宋明宣瞥了眼梁启丞,有些心虚,“现在说完了。”
“话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工作资料落这儿了,回来取,明宣…你真的没事吗?”
宋明宣摇摇头,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但晃目的车灯将颈间的斑驳痕迹全都暴露无遗。
陈放抬手就要去碰触宋明宣的脖颈,“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脖子上还没有这些…”
在餐厅时陈放为宋明宣擦拭嘴角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在梁启丞的脑海掠过。
“谁准你碰他了。”
梁启丞眼疾手快,猛地抓住陈放的手腕,将其狠狠甩开。
陈放直接重心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
堪堪站稳后,他又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了梁启丞的衣领,质问道:“你对明宣做什么了!?”
梁启丞蹙着眉甩开了对方的手,转而揪上了陈放的衣领,目光如冷刃:“关你屁事?”
“放手。”
梁启丞充耳未闻般。
“我说放手。”宋明宣又更强硬地复述了一遍。
梁启丞才不甘地松开了手。
宋明宣站在二人中间,疲惫地捏了捏山根,叹气道:“我真的很困了,你们如果要打随意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宋明宣刚一转身,又被梁启丞拉住。
“我还没说完。”
宋明宣认命地转回身。
“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为你的自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心软,就会放过你吗?”
“别做梦了…”梁启丞凑近两步,他眸光晦涩又执拗,“我和你,不死不休。”
宋明宣试着挣脱,无果。
他深吸了口气,缓声道:“你一直说我背信弃义,没错,我是自私,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去西京大学那样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