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话间稍顿,他盯着廖雪鸣:“需要拒绝作为检方证人出庭。"
闻言,对方眼露困惑茫然。
见此反应,看来还并未收到正式文件。
“检方昨天到殡仪馆只是询问,并不是讯问。所以你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有权拒绝出庭。”白铎语调放缓,轻声说:“雪鸣,如果你真的替你的魏哥着想、相信他,我想你是不会对他作出不利证词的。”
他握住廖雪鸣的手,眼神诚挚地注视:“我们难道不都是为了正义得到伸张吗?”
“我......”
这双眼睛太温柔,廖雪鸣被盯得大脑宕机,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信息。
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抽回手,站起身磕磕巴巴地说:“白、白律师,我去后面看看,菜怎么上得这么慢。”
眼睑缓慢地合了下,白铎靠回椅背,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好。”
等包间门被关上,他唇角没了笑。
伸手向后捋下头发,露出皱起的眉,轻啧一声,“真麻烦。”
此时桌上响起震动声——是廖雪鸣的手机。
白铎低眼瞥到来电显示,进而微微眯起。
——陆检察官。
思忖须臾,修长的手指捞过手机,按了接听键,语气轻快:“你好。”
对面安静几秒,传来冷肃的男声:“你是谁?"
白铎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拉长尾音:“我是谁呢。”
检察官的声音更低,“廖雪鸣在哪儿?”
又是含糊不清,带着挑衅地回答:“在哪里呢。”
说完,白铎便挂断电话。手指拨着将手机滑回原位,舌头顶了下腮,自言自语:“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办啊。”
凉津津的水流穿过指间,廖雪鸣缓慢地洗手,脑中萦绕着白铎的话。
......为了正义吗?
可魏执岩,的确杀了人。
但那个人不该死吗?他也杀了魏哥的妹妹,却没有得到惩罚。
为什么法律会袒护犯错的人?
所以魏哥,必须受到最严重的惩罚吗?
耳边倏地响起检察官的那句——“法律不会对任何人温柔。”
廖雪鸣抿起唇,胸口蓦地憋闷。
他又想起老廖生前经常对他讲的话:“尸体会说话,而人的一张嘴,总要颠倒黑白,所以你得像尸体一样诚实。”
可选择袒护魏哥,就只能不诚实。
......
廖雪鸣心乱如麻,使劲用手拍了拍脸,拍得脸颊发红,也没能让他想明白。
不好在厕所久留,洗干净手出来后,廖雪鸣打算去问一问上菜的情况。
正巧碰上迎面过来的餐厅老板,见到自己,他像往常一样笑着抬了抬手。
廖雪鸣正打算回应,可下一秒却见对方忽然变了脸色,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
只见餐厅老板瞪得眼珠发红,死死盯着他的脖子,愤怒地吼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还没等廖雪鸣开口说话,便被一股蛮力推倒在地,跌进挂着帘子的楼梯隔间。
胳膊肘猛地戳在地板砖几乎失去知觉,他用另一只手勉强撑起上半身。
此时耳边传来诡异的铃铛响声,余光里看到一根顶端雕刻着马头的棍子,挂满大小不一的银色铃铛,正被高高举起,又朝他落下——
廖雪鸣条件反射性地用胳膊护住头,而棍子却砸在脊椎与脖颈连接的部位,疼痛沿着脊骨袭满全身。
他趴在冷硬的地砖,疼得发不出声,只能勉强睁着一只眼。
风掀动帘子,光线忽明忽暗,一隅壁画闯入视野。
——分不清是人,还是鬼,亦或者怪物的形象。像现实中的他趴在地上,棍子砸在后背。
而脖子里,也有和他一样的文身。
头撕裂般的疼,眼前不断闪过画面。
白色帐篷,稀疏草地,熊熊篝火。
鼓锤,铃铛,面具。
穿着黑皮毛袍子的人,戴着弯角帽子遮盖眼睛,跳着奇怪的舞蹈,吟唱冗长的歌声。
雕刻马头的棍子纷纷砸下,滴着青色颜料的长针刺进皮肤,混着粗盐粒的水泼向伤口——
廖雪鸣蜷缩起颤抖的身体,满头冷汗,紧闭双眼流下眼泪。
这是什么?
这是谁的记忆?
耳边声音忽近忽远,突然“欻拉”一声帘子被拉开,阳光照了进来。
廖雪鸣用手背挡住眼,又费力地缓缓睁开。
餐厅老板已经被人制止,他看见白铎拧眉扔了棍子,摔掉的铃铛四下滚去。
廖雪鸣抹了下眼睛,手背一片濡湿。他被律师扶着勉强站起身,后颈疼得像是被折断。
白铎轻拽了下衬衫领子——脖子到脊椎高高肿起一片,红紫色血痕与刺青重叠,往外渗着血丝与组织液。
店员也看到了廖雪鸣的伤,吓得脸都白了,看看老板,又看向廖雪鸣,“这、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话你到警署去问吧。”
白铎拿出手机欲报警,却被廖雪鸣拦住。他脸色惨白,眼睫泪水未干,摇摇头,“我没事,您不要报警。”
而律师显然不想不了了之,廖雪鸣长呼一口气,艰涩开口:“可能是我脖子里的东西太吓人,认为我不是好人,是我不好没遮住......他们做生意不容易,我不再来吃饭就是了,我不想......”
话间语无伦次地找补,而老板依旧怒不可遏,眼神像刀子剜着他。
廖雪鸣头晕目眩,体力接近极限,最后近乎恳求:“白律师,我想回去......我们走吧,好不好?”
白铎咬了下后槽牙,脱下西装外套盖住廖雪鸣,拥着人往外走。隔着布料,清晰感受到他恐惧颤栗的身体。
出门前白铎脚步微顿,睨了眼门店墙上的蒙古语,以及老板衣服上的宗教图腾。
白铎开车带廖雪鸣去了附近门诊,医生诊断后说没有伤到骨头,局部淤血水肿。冷敷后开了一支乳胶剂,嘱咐按时涂抹。
确定廖雪鸣不愿追究责任,白铎无奈妥协,将他送回殡仪馆。并留了电话,说后续如果改变想法随时可以找他。
再三感谢后,廖雪鸣拖着铅铸似的身体回到宿舍,给马主任发短信请了半天假。
手机放在一边,他蜷卧在床,身体紧贴水泥墙边,用薄被从头到脚裹住。
睁眼时,只能感受到后背到颈部传来灼热刺骨的疼;而闭上眼,便是草原餐厅墙上的画、画里被踩在脚下的怪物。
昏聩不清间,四周忽地响起羊叫,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凄凉而悲惨,像小孩在哭。
真以为院子里跑进来了羊,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四肢如压了千斤重的铁块。
......
不知过了多久,廖雪鸣终于能掀开酸痛的眼皮。
比起视觉,更先嗅到熟悉的槐木香。模糊间看到一个人坐在床边,额前的发被他轻轻拨着。
即使看不清相貌,廖雪鸣却清楚地知道是陆炡。
几乎是本能地依靠过去,头贴在检察官的腿上。真实的触感和体温,又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廖雪鸣彻底清醒,睁圆眼睛与检察官对视。
只见陆炡眼里含笑,打量着他被米色被子裹得只剩张脸的装束,伸手轻轻捏着他的鼻尖,语调慵懒:“廖雪鸣,你这是准备扮演白雪公主,睡在小矮人的床上?”
第41章 失恋了?
廖雪鸣坐起身,看着身边的男人:“......您怎么来了?”
“我去殡仪馆找你,人不在,电话不接。”陆炡用手挑开扎着他眼睑的碎发,“合着门也不锁,躲在这里睡大觉?”
“啊。”廖雪鸣趴到床头,摸来桌上的手机,按了按,“对不起,没有电了,我没有接到电话。”
陆炡盯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今天和谁出去吃饭了?”
动作显然滞缓一瞬,廖雪鸣慢慢裹紧身上的被子。
如果告诉陆炡今天和白铎见面。
意味着要坦白律师请求他拒绝为检方作证的事。
被餐馆老板无故袭击的事情也会难以隐瞒。
陆炡声音低了些,“转身,说话。”
廖雪鸣慢吞吞地朝向他,对上检察官的目光,又颇为心虚地低下头,“我......”
终究学不会撒谎,眨眨眼皮,皱皱鼻子,抿抿嘴唇,一句话八百个小动作:“没有和谁呀,我是自己去的。”
如此反应,陆炡眯起眼,心头怒火中烧。
他冷着唇角,手掐住廖雪鸣的脸颊,逼迫对方抬头。
沉默而压迫地对视十余秒,背肌隆起,俯身去吻他。
然而并未得逞。
胸前被一双手抵住,廖雪鸣后背贴墙,与他隔开一条手臂的距离。
薄被顺势滑落肩头,露出被静电摩擦得四周翘起的“海胆头”。一双杏仁眼倔强地注视着他,闷闷的声音也带了点坚决的意思,“陆检察官,您又要像上次那样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