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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妈后来只要看见我就像疯了一样叫我哥的名字。我说我是青时,她说我不是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
  “过生日?”段青时笑了笑,“她现在分清了吗?死的是段言序还是段青时,过的是谁的忌日谁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知意:本大王就没吃过有面包皮儿的汉堡
  第33章 命运的惩罚与奖励
  段青时从来不愿意承认他对父母有怨恨。
  他尚且单薄的年纪难以支撑这种太沉太重的情绪,因此他总是告诉自己,家里的每个人都有难处,父亲有,母亲有,段言序也有。可怨恨,不是他不愿意承认就不存在的东西。
  段言序六岁那年确诊了扩心病。家族没有心脏病史,他也未曾受到过严重的病毒感染,这突如其来的病症,只能称之为不幸。
  这种发病原因不明的心肌病很难根治,所幸段言序还处在早期,可以通过服用药物来延缓疾病进展。可一旦发展到终末期,就只有心脏移植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需要按时服药,严格控制饮食,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感冒,不能提重物,在医院待的时间和在家里几乎同样多。
  嘉宜医院的心内科在国内数一数二,他们便从芷兰庭搬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套复式公寓里。
  整个家庭遭遇剧变,段青时也不能幸免。
  段河和方宁舒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段言序身上,他也住在家里,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像在独自生活。
  一个人安静地拼拼图,看书,学习,有时从楼上注视着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段言序,和陪在一旁的母亲,他会产生一种为什么生病的不是自己的荒诞想法。
  这种想法需要被纠正。
  他失去了很多,但他拥有健康,段言序得到很多,可他那颗没有活力的心脏在时刻计划着夺去他的生命。
  段青时告诉自己,我应该忍让,也应该体谅。
  忍让父母的区别对待,忍让段言序因为生病而生出的坏脾气。体谅父母要求段言序活着就可以,要求他什么都要拿第一。
  命运很公平,它给了段言序一副虚弱不堪的身体,却又补偿给了他聪明的大脑。活着对他来说很难,可拿第一名很容易。活着对段青时来说很容易,可拿第一名很难。
  段言序是家里最受疼爱的孩子,段青时就想要成为最有价值的那一个。可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段言序在前,他也很难做到。
  段青时的情感世界里装满郁结的心事,但他从未表达过对家里任何一个人的不满,直到那场毕业晚会。
  他很高兴地和父母说,他会在晚会上进行钢琴演奏,希望他们能早点到场。
  在家休养的段言序说他也会来,可临开场前,他接到父亲的电话,段言序突然身体不舒服,需要立刻带他去医院。
  当晚,段青时弹奏了德彪西《儿童角落》组曲中的一首《雪花飞舞》,台下掌声雷动,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观众。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听到他的孤独和忧郁。
  晚会结束后,他打车去了医院。
  段言序神色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看见他来,勉强冲他笑了一下,“有人给你录视频吗?我想看一下。”
  方宁舒往外间去了,段青时看了眼她的背影,转过头来对段言序小声说:“我恨你。”
  这是唯一一次段青时和段言序说这样的话,段言序的脸上出现一种古怪的神情,他没有看懂。
  但他很快又说了对不起。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段言序患了一场重感冒,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出院后没多久,他和父母说他想去看海。
  劳累,感冒,或是轻微的感染都可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在方宁舒和段河严密的监控下,段言序从来不被允许去这些地方。
  段言序裹着条毯子躺在沙发上,懒懒地笑着:“只是去看个海而已。你们不让我去,我今晚就从楼上跳下去。”
  这是段言序第一次这么和父母说话,似乎反复的折磨和看得见的尽头让他对活着这件事感到了厌烦。可段青时已经仔细,谨慎,认真地研究过,只要控制得好,扩心病也可以有很长的生存期,合适的心脏虽然难等,但也不是全无希望。
  所有人都在用力地让段言序多活一天,“死”这个字在家里甚至禁止提起,他为什么可以毫不顾及大家的感受,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段青时同样无法理解,那晚的海风那样大,段言序为什么在深夜叫醒他,邀请他一起去看海。
  “你会感冒。”
  段言序说:“只看三分钟。”
  段青时看着他穿好羽绒服,又把帽子和围巾递给他,最后用一条羊毛毯把他头到脚裹起来,才和他一起出了房门。
  海风卷起段言序额前的碎发,段青时从来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段青时心里不太舒服,于是说:“你别吹风了。”他去捡被风吹走的毛毯,想要重新把脆弱的段言序裹起来。但当他再转过头时,段言序整个人已经翻出了围栏外。
  段言序笑着,惨白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他在风里轻声说:“珍贵的心脏应该留给想活下去的人。对不起啊青时,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我送你个生日礼物补偿你好吗?”
  “我把爸妈还给你,别恨我了。”
  段言序跳下去了。
  段青时手里还握着那条失去温度的毯子。
  段言序死了,在他和段青时共同生日的第一个三分钟。
  方宁舒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为什么不阻止段言序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去了又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为什么没有救他,是不是觉得哥哥死了,心里很痛快。
  段青时一点也不痛快,他很伤心很自责,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宁舒在段言序身上付出太多,她一直在恐惧失去,最后真的失去时,整个人就像一根绷得太紧而失去弹性的弹簧,由内到外寸寸崩塌。
  她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段青时,里面却倒映着段言序的影子。
  “言序啊,过来,让妈妈抱抱你吧。”
  段青时站在原地没动,“妈,我是青时。”
  方宁舒突然冲上去,她用力地摇晃着段青时的身体,“你不是!你是言序!告诉我!说你是言序!说!你说啊!”
  段青时在一瞬间,突然觉得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坍塌了。
  他想问问他哥,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吗?如果是,他永远都不要再过生日,也永远不会再期待收到任何生日礼物。
  段河为了方宁舒的身体考虑,本打算送她去疗养院休养,但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为了避免她再受刺激,只好让段青时暂时先去老房子住一段时间。
  段青时收拾了行李,离开前,他说:“我不会再回来。”
  那是他十三岁那年的年底。
  春节快到了,红色的灯笼和璀璨的烟火铺满他离开家的那条路。
  他从一种孤独迈入另外一种孤独。
  搬进芷兰庭的第一天,段青时毫无征兆地突然梦见段言序躺在病床上露出的那个古怪表情,他惊恐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在那一瞬间明白,段言序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他的面跳海自杀。
  哥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有吧。
  可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会脑子一热说出那句话。
  段青时一直后悔和自责,他接受了在段言序死后,他和父母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惩罚。
  “分不清也没事,我知道我姓段,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们,再多的,我也给不了。可能等我更成熟一点,我能放下这些,但现在不行。”
  段青时说完这番话,段河久久未语。
  数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不是因为他是言序,我们才更偏心他。只是因为他是生病的那一个,这个道理你懂的对吗?我不会逼你回去,但你还没成年,需要家里的支持,不要意气用事。”
  段河离开了,留下一张烫金的银行卡和美国几所高校的资料。
  段青时盯着那张卡片看了会儿,拿起它朝门口用力掷去。
  薄薄的卡片在空中划了半个弧,掉落在一双青蛙拖鞋前。
  钟知意捡起,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装进了睡衣口袋里。
  “干嘛乱扔东西?”钟知意走过来,把一杯番石榴汁放在段青时面前,“请你喝小甜水儿。”
  段青时说不喝。
  钟知意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喝吧喝吧喝吧。”
  段青时没动,他紧紧盯着钟知意,“你分得清我和我哥吗?”
  钟知意像是被他吓到,往后退了两步,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笑嘻嘻地说:“当然啦。”
  “虽然你们长得一样,但很容易就能分出来啊。言序哥笑起来总是温温柔柔的,可他像块冰,我不太敢和他说话。你总是臭着一张脸,看起来要打我,但你会拿零食给我吃。还有,你的眼皮上有一颗痣,言序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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