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冯谁听出了话中的敬仰:“你很崇拜你二叔?”
  “赵家的家业按照规矩由爸爸继承,但爸爸也承认过,他的能力不如二叔。可即便没有家里的支持,二叔靠自己也走出了一条路,我觉得他很厉害。”
  冯谁心想,能不能靠着赵知与的关系,把李就引荐给……
  他很快否决掉这个想法。
  赵知与在画廊待到了中午,然后去定好的餐厅吃饭。
  坐上车,司机转过头说:“你们谁的手机掉车上了?刚想送过去,又怕打扰少爷。”
  后座中间躺着个手机。
  “我的。”冯谁捡起手机,解锁看了看后台,还是之前的样子。
  酒店落客区下车,前边门童已经为赵知与打开车门:“晚上好,赵先生,欢迎光临。”
  经理在门口迎接:“赵先生,非常高兴再见到您,一切已准备妥当,请跟我来。”
  经理将赵知与引到包间:“您惯常的带露台主厨包厢。”
  阿布守在了餐厅主通道,张正在包厢入口,很娴熟的交叉视野。
  老三大概去了后厨监控室,冯谁看了眼,随赵知与进去包厢。
  里边有服务生站位,其实是保镖位,刚好隐在阴影里,冯谁正要过去,赵知与已经拉开了对座椅子,看着冯谁。
  两人对视,经理领着几位侍者低头不语。
  “冯谁哥哥。”赵知与说,“请坐。”
  沉默蔓延,冯谁下意识看了眼身上。
  赵知与仍看着他。
  冯谁走了过去,坐下。
  经理上来介绍今天的主侍者,副侍者,侍酒师,又呈上菜单:“这是昨天跟您确认过的菜单,主厨根据今天的食材作了增减,您看是否还需要调整?”
  赵知与看了一下:“鱼子酱和鳄鱼尾炖汤不要,其他保留。”
  经理领着几人无声退下,包间门关上,冯谁这才发觉虽是白天,这里灯光却调得很昏暗,水晶灯堪堪照亮彼此的脸,和桌上一瓶鲜红的玫瑰。
  白色窗帘半掩露台,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建筑,在日光下泛出雪亮的光芒。
  冯谁收回目光,不一会儿,第一道菜上了,赵知与的是银盅盛的野松茸,冯谁是一份蓝鳍金枪鱼大腹,上面撒了一层山葵芽,闻起来有一股清酒味。
  没有介绍和多余的询问,侍者上完菜就无声退下。
  “老实说。”冯谁握着银质刀叉,“我这辈子都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这一顿得多贵?”
  “不知道。”赵知与笑了笑,“吃完大概知道了。”
  冯谁叹气。
  赵知与没多说什么,大概是饿了,专注吃了起来。
  冯谁愣了一会儿,索性什么也不想,也吃了起来。
  上菜、撤盘、换餐具,一切都无声轻盈,甚至有时候都没察觉到。
  冯谁的菜分量都挺大,这顿吃得还挺饱。
  餐后上的是一瓶红酒,赵知与向冯谁介绍,1961年的白马,产自法国的波尔多圣爱美隆。
  冯谁平时不会专门去记这些,但赵知与提到了一个人。
  “我妈妈生前非常喜欢。”
  提起亡母,赵知与的神色很柔和:“跟妈妈在法国的酒庄参观过,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
  “记得有大片的葡萄园,酒窖的气味,又高又大的酒桶,妈妈跟人说法语时的语调,她身上的香味。
  “在那大概住了半个月,妈妈的工作是做这个的,爸爸也在,很开心的半个月。那里有条很大很清澈的河,两岸是大片的山,就像住进了……奇迹森林一样。”
  冯谁静静听着,原来奇迹森林曾经真实存在过。
  赵知与笑了笑:“那就是我的渴望吧。”
  逝去的岁月,离开的亲人,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冯谁晃了晃玻璃杯,一股橡木和黑莓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还在工作,酒肯定是不会喝的,只是就这么闻着,却也仿佛有熏熏然。
  “我……想带着老方,去一个湖边的小屋定居。”冯谁说。
  “湖边小屋?”
  冯谁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却又忍不住:“嗯。有很漂亮的湖,夏天可以跳进去游泳,附近是山林,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们就上山拾菌子……”
  冯谁放下酒杯,推远了点。
  “很美好。”赵知与说。
  冯谁嗯了一声:“为了这个努力着呢。”
  赵知与喝完了杯里的酒,靠在椅子上看着冯谁。
  冯谁感受到他直白的目光,只能盯着雪白的桌布上一点油污。
  包间里很安静,静得有些让人烦躁。
  冯谁再次想,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为什么会跟赵知与说起这些?
  “冯谁哥哥……”赵知与的手伸过来。
  “法语……”冯谁抬起头,又望向别处,不动声色收回搭在桌沿的手,“你会说吗?”
  赵知与的手顿住,顺势拿起冯谁没喝的酒:“只会一点,你想听吗?”
  想听吗?只是慌乱中随便找的一个话题。
  “嗯。”冯谁说。
  “je vous aime beaucoup。”赵知与慢慢说了一句。
  很好听的嗓音,很……性感。
  “什么意思?”
  赵知与笑了一下:“你猜。”
  “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过你这么……”冯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聪明的小孩。”
  “je veux jouer avec toi。”赵知与把酒杯凑近了唇边,一口气喝完,靠进椅背,被酒精刺激得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冯谁。
  冯谁也看着赵知与,没再问是什么意思。
  “je ve……ux j……jouer avec…… toi。”冯谁有点磕碰,但还是模仿着音调说出来了。
  昏暗的光线里,赵知与的瞳孔好像紧缩了一下,他嘴唇张开,眼睛看着冯谁,慢慢地吸了口气,而后猛地撇过视线。
  沉默再度降临,如有实质的沉默,危机重重的沉默。
  “冯谁哥哥……”赵知与咬了咬嘴唇,“你其实记性很好不是吗?”
  “嗯?”冯谁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挺笨的,上学时知识什么的都不怎么记得住。”
  “不。不管是谁这么说过来,他说的都不是事实。”赵知与坚定道,“你记性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需要导航,对声音也很敏感……”
  赵知与倾身过来了些,认真地看着冯谁:“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特别想做的……赚钱算吗?”
  赵知与笑了一下:“也算,除此之外呢?有什么爱好吗?比如运动、音乐……”
  赵知与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喜欢爵士乐吗?”
  “是喜欢。”冯谁点头。
  “考虑过做爵士乐歌手吗?”
  冯谁睁大了眼睛,爵士乐歌手?简直是从来没想过能和自己扯上关系的字眼。
  冯谁想笑,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初中逃课,和李就一头扎进市里的酒吧,听爵士乐听得如痴如醉的岁月。
  “我……我肯定不行的,人又不算聪明……”
  “冯谁哥哥。”赵知与温柔地打断他,手伸过来,却又在快要碰触到冯谁时顿住,然后收回去一点,“你很聪明,记忆力很好,对声音的感知很棒,如果你想,就一定,一定能做到的。”
  心脏仿佛被一阵温暖的水流包裹,赵知与的神色认真而真诚,语气坚定而有力,干净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
  下意识的否定未能出口,冯谁嘴唇动了动:“真的吗?”
  “真的。”赵知与很认真地说。
  在赵知与的注视下,冯谁感觉心跳都变得很轻,难以言喻的感觉一下子传遍四肢百骸,昨晚挥之不去的灼热感起死回生。
  他嗓子眼一下子变得很干。
  赵知与的手指又慢慢挪了过来,朝着冯谁搭在桌布上的手臂。
  他挪得很慢,给冯谁留下了足够的逃跑时间。
  冯谁的眸光在摇动。
  12天。
  倒计时上的数字毫无征兆地侵入脑海,强势而霸道,像阴魂不散的厉鬼。
  冯谁的心猛地坠落。
  他收回了手。
  赵知与顿了一下,靠坐回去,低头把玩着酒杯。
  冯谁知道他又无形中破坏掉了什么,逃避了那直击灵魂的飞来一拳。
  总是这样,赵知与也会觉得疲惫吧,也会生出厌烦吧。
  冯谁心里很乱,目光地投向窗外,没有焦距地望着日光下雪白的建筑。
  太阳从另一边照过来,那栋西式建筑朝向这边的一面完全笼在阴影里。
  冯谁看到有什么亮光在阴影中一闪而逝。
  他猛地拽住赵知与的肩膀,将人掼到地上,而后压了上去。
  “咻。”
  子弹打空,嵌入墙体,激起一阵飞灰。
  是消音狙击枪。
  【📢作者有话说】
  je vous aime beaucoup。我非常爱你。
  je veux jouer avec toi。我想和你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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