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敢动了,害怕把摇摇欲坠的什么打破。
  他不动,赵知与却动了。
  赵知与仍旧没看冯谁,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却使了劲,不容置疑地,将冯谁的手臂扯回了原来的位置。
  冯谁再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又像是几分钟,赵知与才松开了手。
  他看了眼腕表:“九点了,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看了眼冯谁。
  神色如常,目光不闪不避,嘴角带着惯常的笑意,语气也是轻松自然的。
  冯谁还呆愣在原地。
  “怎么了?”赵知与走出几步,回头见冯谁没动,“不走吗?”
  冯谁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跟在赵知与身后,出了门。
  一路上,赵知与如常地跟他聊天,声音似远似近,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自己回答了吗?
  冯谁甚至想不起来。
  但从赵知与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回答了,因为赵知与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停下话头。
  冯谁感觉一种不真实感包拢着自己,赵知与的表现,让他怀疑不久前握住他手的那人,到底是不是赵知与本人。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恍惚感,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他的手指动了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热意和汗水。
  “你要进来吗?”赵知与一手扶着门框,笑着问。
  “什么?”冯谁茫然地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二楼赵知与的卧室门口,而冯谁无知无觉,还想跟着赵知与往里走。
  他脑袋嗡一下子炸开。
  赵知与脸上的笑似乎变了味。
  你要进来吗?
  什么意思?
  赵知与在勾引……呸呸呸,你踏马在想什么?!这是个小孩!你踏马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十八岁了。
  冯谁感觉,可能磕到后脑勺的是自己。
  “不了,我回去,睡觉。”
  冯谁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沙哑难听,像从世纪前风干的木乃伊嘴里发出。
  他越过赵知与,进了房间,然后打开两间卧室中间的门,进了自己房间。
  冯谁看着朝向自己的床尾。
  以前他回来,床尾好像不是这个朝向。
  乱套了。
  肯定是脑袋磕坏了。
  他恍惚中听到一声轻笑。
  冯谁扯了扯领带,仍有点透不过气,索性一把扯下来,丢在地上。
  他饶过床尾,坐在了床沿。
  西装有点勒,他低头呆呆看着绷得死紧的扣子,扣子要飞出去了。
  “晚安。”赵知与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冯谁哥哥。”
  打扫房间的阿姨把几扇窗都打开了,夜风灌进来,扑在汗湿的后颈,有点凉。
  冯谁的理智一点点收拢,组合,重新归置。
  他抬手解开西装扣子,勒着的感觉一下子消失。
  余光里门边还立着一道身影。
  冯谁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知与关上了门。
  咔哒。
  卧室一片黑暗。
  冯谁在黑暗里坐了一会,踢掉鞋子缓缓倒在了床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的脑子比印度居民区的电线还要凌乱无章。
  但好歹,赵知与没再执着地等他的“晚安”。
  冯谁也有过青春,就算为生活疲于奔命,无心感受,他到底也曾身处其中。
  那时候,读书的小孩们有各种各样的暗语。
  晚安代表什么,冯谁也是知道的。
  但毕竟是以前了,也许现在不流行这种老土的暧昧,也许赵知与这种有钱人的圈子里,晚安就是单纯的晚安,跟你好、谢谢你、对不起一样。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清晰响起: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应?”
  冯谁叹了口气,敲了敲额头,一定是他磕坏了后脑勺,有什么神经功能紊乱了,才会有别的声音钻进他的脑袋。
  “冯谁哥哥,我今天身上香吗?”
  赵知与的声音突然从门后传来,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冯谁闭紧了眼睛。
  赵知与,你到底在搞什么?
  再说这种听起来奇怪的话,再让别人夺舍寄生,我踏马……
  “你知道是什么香味吗?”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不在意,别跟我说,闭嘴,我要睡觉了。
  冯谁说出了口:“闭嘴,我要睡……”
  赵知与的声音隔着门板有点模糊,但还是清晰地传进冯谁耳中。
  “是风信子的花香。”
  【📢作者有话说】
  谢谢“甴囬”投的20瓶营养液[亲亲]
  第19章
  冯谁在黑暗中睁眼躺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坐起身,抹了把脸,准备去洗个澡再睡。
  想起来赵知与磕到的后脑勺,冯谁又拿起手机,点开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
  冯谁盯着熟悉的名字,一下子没了动作。
  就在这时,手机“嗡——”震动起来。
  来电界面还是那个名字:徐燕然。
  黑暗中的蓝光刺得眼睛生疼,冯谁拇指落在红色的拒绝键上,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
  应该是赵知与洗漱好上床睡觉,他作息向来非常规律。
  冯谁一走神,手指颤动一下就点了接听。
  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冯谁会接,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说:“小谁?”
  冯谁把手机放在耳边,没有说话。
  女声清晰了些:“小谁,最近还好吗?”
  冯谁仍旧没说话。
  徐燕然等了一会,才继续道:“奶奶好吗?你生活费够不够用?”
  冯谁呼吸急促起来,想说什么,喉咙却像堵着一块石头。
  徐燕然没等到回答,也不生气,声音有些雀跃的小心翼翼:“我攒了些钱,给你打过去好不好?你改善一下生活,也给奶奶去医院检查一下,学校里不要省……”
  “关你什么事?”冯谁终于发出了声音,打断徐燕然。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静得冯谁以为要挂断时,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抽泣:“小谁,你还是,还是不肯原谅我,可妈妈也没办法啊,妈妈也要活啊……”
  冯谁挂了电话。
  他咬牙喘着气,手机被死死攥在手心。
  过了一会儿,冯谁平静下来,再次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家庭医生的电话打了过去。
  “明天早上吗?好,我大概七点到。”
  “谢谢。”冯谁说。
  第二天一早,医生过来做了检查,没什么问题。
  “头晕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医生问。
  “没有。”赵知与说。
  管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到底没说什么,也没看冯谁。
  赵知与上学,带了冯谁和阿布。
  阿布不怎么说话,只要冯谁不开口,他们可以一整天相对无言。
  安静中,冯谁得以理清自己的思绪。
  昨天的事,赵知与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毕竟他只是个傻子。
  冯谁不认为一个智商八岁的小孩会懂什么情情爱爱,也许牵手对他而言只是过家家的玩闹而已。
  一整天,冯谁都没和赵知与说过话,他能感觉到赵知与欲言又止的眼神,和不时投来的目光,但只当做没有看到。
  今天也有体育课,冯谁把体育馆的学生挨个扫了两圈,没有爆炸头和眼镜。
  “看比赛吗?”阿布走了过来,“少爷好像参加了排球赛。”
  冯谁仍闭眼靠在观众席上:“不看了,我眯会儿。”
  阿布仍在他面前站着,但没出声,半晌才听到脚步声离开。
  冯谁也没眯着,观众的欢呼声,排球落地的声音,队员的喊声跑动声,不时的裁判哨音,诸多声音混合着,势不可挡地灌进耳朵里。
  冯谁听到陆名的声音:“阿与!牛逼!”
  他睁开了眼睛。
  “少爷把对面的球拦住了。”阿布说,“对面的学生没他高,手也没他长。”
  冯谁“哦”了一声,整理弄皱的衣摆。
  “拍了三次球,两次拍到对面的框里,还有一次在外边,前面两次得了分。”阿布说。
  “啊。”冯谁拿纸巾擦皮鞋上的灰尘。
  “你不看一眼吗?”阿布问。
  冯谁没有办法,看了过去。
  赵知与的身影在场上十分明显,很白很高,隔得那么远,五官还是高清的。
  他穿着球服在场上奔跑,目光专注认真,太专注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显出些不同往日的冷酷。
  偏偏他又长得极好,这种冷酷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不近人情,而冷酷的赵知与却愈发英俊。
  队伍得分后,他会高兴地笑起来,唇红齿白,和额上汗湿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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