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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 第982节

  这一点点微妙的变化,罗康的内心在接受考验。
  刀子依然摆放在椅子上,神父用它割开线束之后,就一直将它放在那里。它离罗康的手不过三十公分远,只要稍稍走一步,低个头就能拿到。
  如果等到哨兵找上门来,阿蒙娜走丢的消息传出去,罗康这个电话员也得遭殃——他负不起这个责,潘先生一定要他剁手剁脚来偿债。
  “呵……嘿嘿嘿……呵呵呵……”罗康的脸上显露出歇斯底里的笑意:“你在诈我?是么?只要我拿起这把刀子,你立刻就会杀死我?对不对?嘿嘿……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的……”
  江雪明点了点头——
  “——你经受住了考验,罗康先生,又一次抓住了上帝送来的机会。”
  国王帮的三个哨兵抽着烟,一路往十三楼赶,这里便是关押阿蒙娜的楼层,到了十二楼,便看见一个奇奇怪怪的长衣男子站在楼道一侧。
  打头的哨兵刚想掏枪,伸出去的手叫雪明拿住掰断了,惨叫声还没喊出来,喉结遭了重拳猛击,身子趔趄往下翻倒。
  第二位紧接着跟上,想要掏枪就被同伴失力的身体砸中,一路滚回十一楼。
  最后一个可怜虫躲在十一楼大声呼喊着。
  “罗康!罗康你在吗?!罗康!这狗杂种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是谁?!罗康!”
  罗康先生依然没有动,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头野兽——
  ——那神父好似一位猎人,慢慢的将他驯化成了家犬,他再也不敢去拿椅子上的小刀。不敢去应哨兵兄弟一句。
  随着楼下传出闷哼呼痛的响声,神父一路小跑,来回反复提着三个不省人事的哨兵,丢回罗康面前,那对洁白的工装手套甚至沾不上一点血。
  “他们就交给你了,罗康先生。”
  ……
  ……
  十分钟之后。
  罗康接到了国王帮圣莫尼卡办事处的电话,是独眼考克打来的。
  “头儿……”
  考克:“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
  罗康:“我遇见一个男人……”
  考克:“什么?!”
  罗康:“他有种该死的魅力……我好像只能听他的话……我……控制不了自己。”
  考克:“啊?”
  罗康已经带着三个受伤哨兵兄弟上了车,要赶去最近的医护所。
  “头儿!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第595章 工具书
  “两个活动扳手,一副水管钳,还有一包牛肉干,就要这些是么?”
  杂货铺的老板问道——
  ——江雪明跟着应道。
  “是的,就这些。”
  在采购工具时,他和泪之城圣莫尼卡街道的人们谈天说地,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雪明一直都是个健谈的人,只有在紧张刺激的高压作战环境里会保持绝对的缄默。
  沉默有时候是一种非常好用的工具,鲁迅先生也说过,开口时便空虚,沉默时才充实。
  这些日子里,雪明开始重新思考“张从风”这个身份的内在意义。
  为了更好的扮演这个角色,他读了不少经书,唱了不少圣歌,从《荣耀颂》到《羔羊颂》,这些宗教栏目让他讲起话来更像一个温吞有礼的神父,而不是某个一眼看上去就背着一万多条人命的夜魔。
  老板也是个聒噪人,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与这念本地经书的外地和尚谈起生活琐事。
  “你要哪种牛肉?干的还是湿的?”
  江雪明:“还有干湿的说法?”
  “当然了!”老板兴奋的应道:“泪之城的土特产都有讲究,你们外地客人来了,别处商铺都不告诉你,但是我阿姆斯特朗是个诚实守信的热心人!风干肉是一个价,带油脂的腌制肉又是另一个价,吃起来也不一样,还有拿鸭肉当牛肉卖的死骗子呢!”
  “所以我说呀,神父你可别嫌我啰嗦,虽然咱们这儿地处伦敦,是发达国家文明世界,可是谈到挣钱行当,又大不一样了。”
  雪明不紧不慢的将扳手送到医生包里去,把水管钳拧紧了,别在皮带的挂具上。
  “就要七百克左右的风干肉,谢谢您了。”
  “嗨!还客气上了?别说[您]这么生分的称呼。”老板从货架上捞来两挂风干的肉块,拿到手里,就比划小刀切下一段紫红色的肉干,这些牛肉失了水分,依然能闻见辛香料的味道,正如老板所说,这才是泪城的土特产——在更早的拓荒时代,下城区人民的祖先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肉食,是长途旅行随身携带的粮食。
  七百克肉干能塞满整个医生包,这超出了雪明的预估,他本以为一斤半的肉食不会占用太多的空间,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
  “怎么着,拿不下了?”老板问道。
  江雪明:“少一些吧,不好意思。”
  老板:“算你五百克!多出来就当我送你的!加上扳手钳子一起,一共一百七十七个辉石货币。”
  雪明从包里掏出些零钱,见到老板另外找了个买菜布包,把干粮都细心裹上。又听老板好奇的问道。
  “神父,你会唱圣歌吗?会做弥撒吗?愿意给我的女儿举行仪式吗?”
  雪明连忙应道:“会一点点,但是不精通。”
  老板接着说:“哎!也不要什么很复杂的仪式,我胳膊壮(阿姆斯特朗的中文直译)的女儿呀,最近遇上一点小麻烦,她怀孕了。”
  “要我为新生的孩子做洗礼?”雪明问。
  老板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们胳膊壮的家族没这个讲究,你听我中文讲得那么好,也知道我不是什么老欧洲人——不兴这个。”
  雪明接着问:“那是什么意思呢?”
  老板叹了口气:“她好像中了咒,爱上一个国王帮的小喽啰。她爱得发狂,还没来得及结婚,迫不及待的想要给这个帮众生孩子。”
  雪明:“要我打断他的腿吗?”
  老板脸色古怪——
  ——雪明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想让这个帮众负起责任?”
  “不是不是,你想哪儿去了?”老板连声否认:“我又不是什么传统家庭的大家长,女儿想爱谁就爱谁去!当初她呱呱坠地的时候,我和老婆也没结婚呢!~我好不容易从银贝利捞到一些钱,从一穷二白的小光棍,变成这家杂货铺的店长——兴许是老婆的眼神太温柔,让我有了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想法。”
  雪明:“嗯。”
  老板:“我就想托神父你啊,为我还没出生的小外孙唱一首歌。希望这个小生命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和生日祝福一样。”
  雪明:“没问题。”
  老板听了连连点头,把手边的活计都放下。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要女儿爱莎和未来的女婿奥利佛来听听神父的歌声。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它往往不能让人如意——
  ——爱莎正在洗衣店工作,得等到晚上六点之后才有时间,她已经显怀。大着肚子依然要为生活奔波。
  奥利佛是国王帮的小工,这个男孩子小爱莎六岁,今年刚满十九岁。之前我们知道,国王帮一直都把银贝利当成竞争对手,奥利佛是国王帮的人,胳膊壮是银贝利的人,岳父和女婿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在等待两位新人的时候,老板胳膊壮又和神父说起生活。
  “神父啊……你是怎么看待神的?”
  江雪明:“对我来说,它是一条狗。”
  胳膊壮颇感意外:“啊?为什么?”
  江雪明:“这个世界有灵能,也有灵体,就像手性分子相反对称的关系,god(神)和dog(狗)也是一种手性排列。”
  胳膊壮挠头不解。
  江雪明接着说:“圣经是一本工具书,教人如何开导自己远离痛苦。似乎智慧的源泉就在其中,一万五千年前,狗和人就变成了朋友,直到今天青金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些授血的勇士们身上都流淌着神血——如果上帝真的无处不在无所不能,那么狗也是上帝的一部分。”
  胳膊壮:“好复杂呀。”
  江雪明:“很复杂吗?你想,狗能听懂人话,狗有感情,在你伤心的时候会跟着你伤心,在你开心的时候会和你一起开心,狗狗什么都知道,但是没办法开口讲话,狗不嫌弃你没钱,也不会因为饿了就吃掉你,狗不会对你撒谎,狗也不会背叛你。狗在生养小狗崽之后,会第一时间把孩儿叼到你身边,你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多人,它的世界却只有你一个——狗不会因为你是白人、黑人或黄种人就歧视你,狗不在意你的性别,狗更不会因为你信什么宗教就和你争执吵架,它的世界很简单,充满了神性。”
  胳膊壮:“神父,你养狗吗?”
  江雪明:“曾经养过。”
  在江家老宅,雪明最难过的那段童年时光里,只有一条没有名字的“狗”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看护白露,至于江家两个老逼登,那是另一种顶级的精神折磨,并不能称为生活。
  胳膊壮:“那我有时间也去买一条,我就觉着吧,要是爱莎和奥利佛过了,我也得想想办法找个伴儿。”
  “你离婚了吗?”江雪明反问道。
  胳膊壮满脸不好意思:“从来就没结过婚……我老婆给我生下爱莎,不等这个杂货铺开门,就先一步跑了——她看不起我。”
  江雪明:“你没有去找过她?”
  胳膊壮立刻沉下脸来:“她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我去找她呢?”
  江雪明:“或许她和你一样,也在等你主动一点?”
  胳膊壮:“真的吗?”
  江雪明:“生活总是在等待,无穷无尽的等待——它就是这样,人们很喜欢等待。等待的一方都认为自己是主动的,就像我,我现在也在等人。”
  胳膊壮:“你在等谁?”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伏尔加停在十三号铺面旁,倒了好几回车,这笨拙的司机终于把车子倒进车位里。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独眼龙,正是国王帮的三把手考克先生,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刚从警视厅回来,应该是关于西北楼群几个哨兵的事,他要出面交保释金去捞人。
  “我去办个事,胳膊壮。”江雪明把布包留在杂货铺门前的小座位上,这些干粮实在塞不进医生包里了:“你看好我东西,很快回来,等你女儿爱莎回来,我就唱歌给你们听。”
  胳膊壮立刻笑着应道:“行!”
  这么说着,雪明匆匆跟上考克,为国王帮干部泊车的新人,恰好就是奥利佛小子。帮会分部的几个哨兵受了伤,这小麻雀一样的帮派也得有新鲜血液顶上来,于是他这个小工就变成了考克先生的司机。
  奥利佛的车技很烂,遭了考克先生毒辣痛骂,正在气头上,就看见岳父大人身边一位抱着圣经的神父徐徐走来,想走到牌馆去,于是上前询问。
  “你干什么的?”
  江雪明答道:“来玩牌。”
  这么说着,他拿出一张名片——这名片写着电话员罗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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