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第88节
江雪明依然在卸货,将建材电缆往外丢,立刻有更多的居民跑到外面来——卢恩都认不出这些[亡命徒]了。
……
……
一个手脚麻利的阿叔爬上货车喊着号子,把瓷片箱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同班伙计。
“工长!工长!车!车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今天过年!也要加班啊?”小工结结巴巴的挂在货车的卸货板上,他很矮,双脚都没沾地,眼中满是期待。
工长以指为枪震声怒吼:“别问!做了再说!”
“好!好!我去喊三班……四班的懒鬼起床。”
说着这个小工麻溜跳回地面,一路飞也似的朝大楼奔跑。
不一会——
——雪明和阿星就听见家属楼的广播站传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方形的喇叭口已经年久失修,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看见有人挂上安全绳架上梯子爬上四楼高的线杆,正在修理这破玩意。
在那一刹那……
“当心!”阿星望着那个方向,两眼失神尖声惊叫。
正在修理喇叭的工人从十来米的半空跌下来,年代久远的安全绳也失去了作用,断成两截。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声闷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家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齐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哀嚎的可怜虫。
可是——
——可是不过十来秒的功夫,那位工人立刻站了起来,身上的骨骼与肌肉重新黏合。淤伤和骨折都慢慢的痊愈了。
他在大声怒吼着,像是丢了脸,又像是伤了心。
“嘿呀!看我干什么!动起来!动起来!”
……
……
这七天非常短暂,也非常漫长。
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就像是一座监狱,亡命徒就是囚犯。
江雪明能喊出这栋楼每一个人的名字,他莫名奇妙的想起了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作家大卫小子,给犯人们写家书的故事。
他搞不清楚,不明白,这到底是维克托老师提前泄题,给他们安排的参考答案,还是命运使然,冥冥中的巧合。
他和步流星的日志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稿纸能撕了——四百多个居民的[安全规范指导书]把他俩的宝贝日志掏空了。
……
……
小七和洁西卡也跑了出来,当她们看见这些亡命徒活灵活现的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洁西卡急匆匆的问工长:“你们要干什么?艾里力克叔叔!你们要干什么呀!”
工长立刻答道:“不知道!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东西用完了怎么办?”洁西卡又问。
工长接着答道:“那就休息,总会有事情可干。”
“七哥……”江雪明还没开口说完。
“懂!”小七攀上大卡车的驾驶位,又跑去拉货了。
……
……
大卡车越跑越远,在城市中拉出一串黄滚滚的浓烟。
洁西卡和江雪明,还有步流星排排坐在马路牙子上。
身后的居民们渐渐散开,抱着铝板跑去远方,拿住毛刷爬上铁网。
看门的阿叔依然在用磨机对付铁栅上的锈烂的疙瘩。
那么安静,又那么吵闹。
洁西卡抱着膝盖,看向城市很远很远的群山。
“做完这些……你们就要走了吧?”
步流星立刻说:“应该是的。”
江雪明:“不着急。”
“不着急?”洁西卡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已经……大家都很好了。我看大家……都是超——有精神的!”
江雪明点点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新年的晚会,新年的钟,还有开开心心的红白歌会!”
“呜噫!——”洁西卡立刻进行一个警报的拉。
江雪明问阿星:“她怎么反应那么大?”
“我不道啊……”步流星想了想,稍微共情了一下。
然后阿星也开始拉警报。
那场面和两台特殊用车似的。
左边是救护车,右边是消防车。
雪明就在中间,很不理解。
真的很不理解——
——于是他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对象,试图理解一下。
“阿星,你……你解释解释……”
步流星:“我想了!我认真想了!刚才我就在想那个事情——你要给洁西卡长官安排一个新年晚会是么?”
“对啊,你打扫完屋子,不得庆祝一下吗?哪怕整点薯条呢?”江雪明的想法很简单,“扫旧迎新,多实在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新年晚会……是特别为她准备的吗?”步流星又抓着这个话题没放手。
江雪明:“是的,之前洁西卡长官说过,大家想办一个新年文艺汇演。我调查过家属楼里的居民,他们会什么才艺表演,我也了解过,私下征求了他们的意见,然后做了一版节目单,但是没写出来,日志本不够用了。”
阿星立刻给警铃续了一管电池。
“我也是想到这个!刚才你说了好多话,我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才发现你说过,要装修这栋楼,也是为了开咖啡厅,要试着搞装修设计练练手——我这不就想起来了,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啊?一直把咖啡厅都放在心上啊?你真的……”
“我就说这个家伙很奇怪吧!步流星先生!”洁西卡抱着雪明的左边手臂,隔着一个身位用日语嘤嘤嘤。
“是的呀!是的呀!”步流星抱着雪明的右臂,但是雪明很灵活,没能抱住,只能揪住衣服用日语回答,“打一见面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坐在中间,僵住了。
他面无表情,也不好做什么表情,心中想的是其他事情。
“难道……他们一开始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乐子人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第59章 [おどるポンポコリン·大家一起来跳舞!]
老旧的镀锌水管换成不锈钢与pp聚丙烯。
各个阀门泵机里外里翻修换新,密封胶圈和电机线材全部换了一遍。
大堆发黄的喷砂毛玻璃拆下来,换上新的夹金属丝延压玻璃,能用很久很久。
大楼迎接紫外线大灯的一面做了新漆,在背光那一面,能看见很多很多连环画,是给英英幼稚园孩子们准备的礼物。
仓库里的货品分门别类,为各个房间的居民准备了至少能用四年的耗材——但是,像厨房的素食菜品这种东西没办法确保长久供应,这些问题只能交给洁西卡长官来处理。
……
……
“这份清单就交给你了,李香云阿姨。”江雪明递出去新的油纸账本,交到保洁阿姨手上,“仓库的管理员,还在这栋楼里吗?”
“那是我丈夫。”保洁阿姨拿走账本,笑眯眯的说:“很早很早以前就走了。”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抿着嘴,怪难为情的:“我不该提这个事情。”
“应该就死在地震那会,来不及跑就被货架砸死了,当时情况很乱,救援队进来,有很多尸体都找不到工牌,他们又说这是灵灾,把遇难的人们就地掩埋了。”李香云阿姨一点都不在意,撇过头,看着一排排货架,看着又大又挤的仓库。眼睛里的黑色油脂起伏不定,一会瞳孔变成黑色,又变回棕色,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江雪明顺手就把阿星的大录音机交出去:“阿姨,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这是什么洋玩意?”李香云不明白,但她能从两个扩音喇叭和磁带盒,猜到它的用途:“是放歌曲听的吗?”
“是的。”江雪明又往背包里一阵捯饬,翻出来两盒磁带。
是中国歌舞剧院合唱团的录播带,收录了《在太行山上》和《我的祖国》。
阿星从明哥身后冒出头:“对对对!我还托九五二七找人录进去李谷一老师的《浏阳河》,《我的祖国》也有郭兰英老师那个版本的,阿姨,你还想听啥?”
“我不晓得搞这个洋把戏。”李香云阿姨撩着头发,眼神干巴巴的,不安的揉搓双手,像是想去拿住录音机的提把,又怕把这个东西给用坏了。
江雪明:“阿星,教李阿姨用。”
过了几分钟,李香云阿姨终于搞明白磁带怎么塞,消磁重录和暂停,还有快进倒带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当她按下播放键时,弦乐的intro前奏进来,她立刻就跟上了节奏。
李阿姨摇着手,身体也跟着轻轻晃。
她拿住江雪明的肩膀,哼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在仓库里忙碌的杂工大姐,一边捯饬着抹布和消毒液,一边跟着李阿姨唱。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