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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 第37节

  陈先生已经先声夺人,拿来账本敲起了小算盘。
  “两袋子纸钞,一共十二块八毛,结一下账,谢谢您嘞。”
  按照丧葬用品的价钱来说,真不算贵了。
  雪明老老实实划开手机网银付了钱。
  陈先生又问:“见到二老了吗?”
  “嗯……回家他们来迎我,谈崩了几回,我气得说不出话,把先生给的随礼拿出来,他们就消失了。”雪明说完,又开口反问:“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先生一直都知道吗?这件事叶大哥也知道吗?”
  “这事儿不方便细说。”陈先生掏出来小笔记本,像是在做笔录似的:“就你带白露走以后,第二年江老头来县城办低保,结果没办成。”
  江雪明想起在家中,父母在争吵时谈过这件事情,又疑惑打断道:“为什么?是他不会写字吗?”
  “签字儿多大点事情啊。”陈先生接着解释:“乡镇的叔叔阿姨眼神不好了,找我这个懂汉语的外国人都能代签,问题是你家里俩宝贝老人,账上有走款,一年十来万呢。不属于低保户。”
  江雪明惊讶:“这是哪儿来的钱?”
  “后来警务人员调查过,那会扫黑除恶抓的严。”陈先生挠着头,仔细回忆着:“查到二老都是人贩子,早就到了金盆洗手的年纪,还有为违法犯罪的老行当添砖加瓦的事业心。”
  江雪明:“后来呢?”
  “投河了,就你家门前那个小鱼塘。”陈先生语气如常,像早就看淡生死,见得多了:“早上出的警,下午出的殡,头七轮到我出工,捧着俩小坛子,送去永远温暖的家了。”
  “那……”江雪明联想到——“县城里两百多户人家,谁不认得江老头”这一句话。
  陈先生像是未卜先知,抢答道:“一网打尽了。”
  “嗯……”
  江雪明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忘了陈先生的嘱托,忘记“这件事不方便细说”的忌讳。
  “我看见的,是幻觉吗?陈先生……我……”
  “哎哟哟哟哟!”陈先生翘着兰花指,一副严加防备的神态:“不听话是吧?”
  “抱歉,我不谈这个了。”雪明又想,江家二老的丧事是陈先生主办,这趟归乡之旅的两沓纸钱,自然是陈先生早早就安排给雪明带回家去的冥俗礼品。
  “你要真的好奇,我只能说……”陈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这倒霉好奇孩子,“你看到的是幻觉,恰好我这儿有治幻觉的药,我也搞不懂这个药为啥能治好你的幻觉。就像是我们用电用了那么久,还是不明白为啥电子要分正负两极,为啥它们能产生电场电力一样。”
  “二老头七回来以后啊,在屋里呆着不肯走,像是在等人,脾气古怪得很,不好沟通。”
  “你回来平阳,俺寻思应该能行——那就让你随点礼物回去,了却这桩事情。”
  雪明还想多问几句,因为小七曾经谈到,这些未知的事物都是灵体灵灾,说不准以后还会遇到。
  “别用那副好奇宝宝的眼神看我了,我没啥本事,就是个赤脚医生。”陈先生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往深了说就是封建迷信了,咱们就此打住,讲科学,破迷信。
  “我也希望干咱们这行的有个正式职称不是?像是催奶师傅按摩师傅一样,咱们搞个除灵师傅风水师傅的证书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涨薪——免得现在一大堆无证经营的坏东西,整天在外面招摇撞骗害人全家。”
  “谢谢……”雪明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门外小七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一个劲地往里瞅瞅。
  她听见那假洋鬼子说的头头是道,一阵心痒痒,突然踏进门去。
  “先生!算命吗?”
  雪明和陈先生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着七哥。
  陈先生转头问雪明,小声问:“这是您内人?”
  雪明转头对陈先生,小声答:“这是我佣人。”
  “这年代可不兴请小保姆乱搞男女关系了,雪明,你想清楚了再说——这案例我熟,上俩月就有个老板说自己在家里搞出来一尸两命,家里保姆怀孕跳楼。这家伙心里慌张,来求平安符,我扭头给他送派出所去了。”陈先生先是批判了一顿雪明。
  又笑眯眯的对这帅气的小姐姐说:“妹妹,佣人的说法……啥情况呀?”
  “哦!”七哥一点都不在乎头衔称谓的问题,解释道:“我平时负责他吃喝拉撒洗衣做饭,要是他养了宠物我也得帮忙看着,出门给他订车订酒店订机票,不开心了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生病了受伤了也要看护着。还要保他平安,帮他对付找上门来的仇家,为他的心理健康保驾护航,不光是他,还有他妹妹。”
  陈先生拉下脸,小声对雪明说:“这不是你爹吗?”
  雪明恍然大悟:“有道理……原来是我爹啊……”
  “什么爹不爹的。”小七不耐烦了,想直入主题,对陈先生问:“先生,算命吗?你看我和他有戏吗?给算个八十块钱的,要是没戏加钱也行,你看我这个父爱还有变质的机会不?”
  “等会……”陈先生站起身,“你手给我看看。”
  小七伸出双手,兴奋地等待着
  “要看手相吗?嘿?!”
  陈先生低头一琢磨,“嗯,手脚麻利经常干活,不像现在小姑娘都是细皮嫩肉的,帮我换个牌匾吧?”
  小七和雪明都是一愣,这不刚换过吗?
  “接着换。”陈先生看着男男女女的表情:“今天周五,也是放工休假的野鸳鸯来求姻缘的日子,我这门店最可惜的地方就是来往的不同客人,只能看见一条动态,你俩帮个忙吧。”
  说罢,两人随陈先生去了里屋,扛出来三条牌匾,又给神龛换了新联。
  上联叫“捞男人泡女人不如找整容团队七损八伤上吐下泻,艳福齐天”
  下联叫“问姻缘牵红线不如求祖产拆迁四室五厅左拥右抱,猫狗双全”
  横批“失恋,从爱人到爱钱”
  过了一会,男女站在对联牌匾下注目沉思。
  小七双手合十,与陈先生行了个虔诚的礼,“大师,我悟了……”
  陈先生也是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虽然不知道你悟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得了的东西,愿两位香主有个好结果。”
  雪明看懂了,在一旁偷偷笑着。
  紧接着七哥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愿意养狗养猫,拆迁那点钱咱们不缺,颜值合格也不用整容,一定幸福,谢谢大师!”
  等小七蹦蹦跳跳出门去,和白露说着刚才领悟的禅意。
  “小姑子啊!我和你说——刚才屋里的大师用对联告诉我一个非常非常深刻的道理。失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两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从爱人转到爱钱,最终诞生了苦果。”
  雪明凑到陈先生身边,小声问着:“对联能这么理解吗?我还以为……整天瞎想着谈恋爱,不如实际一点过日子,是要人们好好对待自己。失恋以后,爱一个人,还不如爱钱。”
  “有时候你就得佩服这些良善的人们。”陈先生笑嘻嘻的说:“你爹比你活泼多了,她懂怎么过日子,太懂了。”
  事情也问完了,雪明再次道了一声珍重的谢谢。不知道这次分别,要多久之后才会再见面。
  江雪明往门外,朝身后挥手作别。准备回机场,回去与阿星会面,去妹妹的学校附近租一间房住下,再做其他的计划。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陈先生,我走了。”
  陈先生挥手,脸上带着假笑,和江雪明一模一样的营业式假笑。“常来哈!”
  雪明顿了那么一下——
  ——才明白这市侩的纸扎铺老板,一言一行里藏起来的嘲弄,都要他江雪明木讷敷衍的态度生动起来,变得有人情味一些。
  江雪明又说:“谢谢。”
  白露仿佛条件反射一样,跟着哥哥吆喝了一声,“谢谢陈叔叔!”
  门外三人越走越远。
  陈先生倚着门框,远远地眺望着人影渐渐消失在热闹的大学美食街里。
  他回到牌匾下边,两侧的货柜上,围着半个天庭半个雷音寺,他仰起头多看了一眼对联。
  像是若有所思,摩挲下巴,沉静自然。
  “没想到这副对联,还能有两个意思?汉语真是博大精深!”
  像是食髓知味,挺身挥拳,揨臂庆贺。
  “我真他妈是个天才!哦耶!”
  第29章 得过且过的不甘心
  [证件姓名:jason meghan(杰森·梅根)]
  [性别:男]
  [年龄:三十三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乘客·活跃地块编号41、51、55、57、58区]
  [职员具体信息:梅根先生是一位罗马尼亚人,会说英法两种外语,母语是罗马尼亚的巴纳特方言。]
  证件的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
  [经年累月的乘车经历让梅根先生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在六年前,他作为一位翻译,跟着攻坚队伍去了rsh(red stars hill[红星山/红色星辰所在的山脉])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最终他没能通过vip(高级资深乘客)的认证。]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三年之前,梅根先生的侍者因为紧急调令,动身赶往灵灾现场执行任务,很不幸的是,这位侍者消失在了地下世界。]
  [我们为梅根先生另外指派了一位侍者,与他是同乡,希望他能早日摆脱梦魇与心魔。]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他所熟悉的区块乘车侦查,为车站排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放宽心,他是个经验老道,值得信赖的前辈。但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来保护他脆弱敏感的心。]
  宽敞明亮的隔离酒店里,梅根先生坐在沙发上。
  他满脸嫌弃地盯着电视机。
  在这座偏远的小城市中,电视都没有国际频道。
  在这个用作隔离观察的大酒店里,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他带着母语方言口音的英语。
  他感觉这里就像是一座孤岛,自己则是漂流到孤岛上得了热病的鲁滨逊。
  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来给他捅喉咙做核酸,那么他们就是鲁滨逊的“星期五”。
  他捏着自己的乘客证件,从吸烟室偷来了一个打火机。借着电视节目火热吵闹的声音,将乘客证件点燃。
  他坐在隔离套间的茶几前,举行这神圣的仪式,立下誓言,用母语念叨着呢喃不清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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