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江老太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索性翻过身去,不再看她。可没过多久,她的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
  可她又拉不下脸来主动说吃饭,只能硬撑着。
  江怀贞这时候却突然出声问道:“奶,你不认可我们,是不喜欢她,还是害怕?”
  “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这样就是不对!”老太太瓮声瓮气道。
  “什么才是对的?我们没有碍着别人,也不是血亲之间的乱.伦,我们只是相依为命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难道也不行吗?”
  “什么行不行?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了咋办?会怎么看咱们?”
  “我们不说出去便是,只当是姐妹一起过日子,别人又从何而知我与她真正的关系是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事?”
  江怀贞一愣:“不是亲眼瞧见的么……”
  说到这儿,很快就意识到什么,“是有人向你透露我和她的事?”
  她以为老太太是撞破她和林霜亲热了才知晓她们的事情,没想到还另有隐情。
  江老太哼了一声。
  “什么人,咱们村子里的?”
  “不认识,穿着宝蓝色绸衣,坐着马车来。你们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知不知道。”江老太也没瞒着,气鼓鼓道。
  江怀贞听她这一描述,立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眼神哪里还有睡意,一下子布满了寒冰。
  “那人是不是一个拿着扇子,手上戴着扳指,年岁约二十五岁上下?”
  江老太转过头来:“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秦家秦老夫人的侄子,先前去隔壁村打算抢走冯二家牛黄的男人。”
  江老太一听是秦家人,气急败坏道:“竟是这些黑心贼,你怎么惹到这些人了?还让人专门把我堵在路上说这事?”
  江怀贞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存心找茬,不需要理由。”
  “我不管这些!”江老太道,“这事你得赶紧解决了,回头你们的事传出去,往后出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我会处理好。”
  “我说你和那丫头的事。”
  屋内陷入死寂。江怀贞缓缓抬头:“那奶说,要怎么处理我吧。”
  江老太没好气道:“我让你们断了关系,我处理你什么?”
  “断不了。”江怀贞声音很轻,却像钉进木头的钉子,“是我死缠着她,你想要我断了,我做不到。”
  “你——我真是白养你了。”江老太生气极了。
  江怀贞闭上嘴,没再说话,缩着腿倚着墙,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抑或是什么也不想。
  江老太看着她这般模样,记忆突然翻涌。
  当初她生病的时候,几次昏迷过去,这死丫头就一直守在床边。
  有次醒来,她也是这么靠着墙坐着,眼神迷离孤单,像只被雨淋透的雏鸟,孤零零地缩在那儿,看上去特别可怜。
  不止她这般可怜,连自己那死鬼儿子,也是孤家寡人,独来独往,闷了就买点酒喝,弄出点声响来,显得家里热闹。
  一样可怜。
  老太太回想过去的日子,心里越发难受。
  家里是什么时候开始热闹的,是那丫头被买回来以后。她会烧一手好菜,祖孙两人对吃饭才有点期待,她会赚钱,日子一点一点地变得富足起来。
  有了盼头,心里变得充盈。
  孙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整个人像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了一个活人。
  后来她们又捡了个另外一个小丫头,还养了兔子和猪,还买了马,越来越多的人爱往山谷里跑,家里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那丫头千般好万般好,可偏偏不是个男人。
  这世道容不下啊。
  江老太难受极了。
  她倒不是觉得男人有多好,只是这世上就没有女人在一起的道理,她们这般,是会让人瞧不起,以后是要活在人们的茶余饭后中。
  她实在不忍心她们受人议论,被人鄙夷。
  隔日。
  晨雾还未散尽,窗纸透进青灰色的光。江老太一睁眼,就见个黑影直挺挺立在床前,惊得她心口突突直跳。
  等醒过神来,骂道:“作死啊!天没亮就装神弄鬼!”
  “奶,我进城办事。”江怀贞对她的态度早已习惯,“灶上煨着粥,你好好吃饭,莫要为难林霜,想打想骂,等我回来再打骂便是。”
  江老太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孙女居然防她防到这个地步,生气道:“我一把老骨头能打得过她吗,我知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媳妇了,就忘了我这个奶!”
  “忘了便忘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亲奶,你爱怎样便怎样,我懒得管你。”
  江怀贞道:“不,你是我亲奶,只是她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谁也舍不了。她性格柔软善良,又因为你是我祖婆,她不会忤逆你,但我也不想她为难。”
  “奶,要是没了她,我这辈子就只能一个人了。”
  这话刺痛了江老太,孤家寡人孤苦伶仃,便是江家人的命运。
  她背过身子,后脑勺对着江怀贞。
  江怀贞道:“昨天夜里你说那个人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料理他。”
  说完,转身出门去。
  等江老太再转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屋里了。
  ……
  江怀贞一大早就到了衙门。
  李长玉见到她的时候,并未觉得意外,问道:“有何事?”
  江怀贞开门见山道:“七月底洪灾时,有个叫梁生的欲往永安药铺水井投疫布,恰好为我撞破,最后报了官,梁生被逮捕,送到衙门。但听说此人畏罪自杀,死在衙门的监狱之内,此案便就此结案。”
  潘闵这次敢找上老太太,下次就敢闹出更大的事,她虽然不怕外人知道她和林霜的事,可也不是软柿子,任由这么个人随意拿捏。
  连带林霜上一世的仇,新仇旧恨,是该一起算了。
  但是想要动潘闵,势必跳不过秦家。依眼下她所掌握的情况,秦升的事就是其中一件。她想利用秦升的事,撬开一个口子,将秦家给掀出来。
  李长玉执笔的手顿了顿,“我也听过这个案子,是有这么回事。”
  江怀贞道:“梁生身份不明,投毒动机不明,如何能界定是畏罪自杀?我恳请刑幕重新调查此案。”
  李长玉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道:“此案结案接近一年之久,案宗早就递交上去,判决文书也已经下发,岂是你想翻案就能翻案的?”
  江怀贞道:“永安药铺当时是为老百姓提供免费的药汤,此举挡了别人的财路,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心生嫉妒,可以推测出梁生背后是有人指使。如今案子了结,背后的人却仍逍遥法外。倘若危机不除,往后只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李姑娘既是县尊的幕僚,不该坐视不管才是。”
  李长玉却不紧不慢道:“倘若当真如你所言,那也不过是商户之间的恶意竞争,县尊事务繁忙,怕是没空参与其中。”
  见江怀贞仍站在原地,她又道:“官府办案,若非专项整治或上级特意交代办理,若无民众报案,无苦主告状,循律不得进行翻案。等你找到新的证据,再按照流程报官吧。”
  证据?
  江怀贞眼底暗芒微闪。之前的证据早就呈上去,彼时是由前县令和何县尉过手,倘若那些证据已经用上了,也没能起什么作用,现在便不能再用了。
  她现在去哪里寻找新的证据?
  “说来奇怪,你与林霜不过是目击者,此案结果与你们何干?为何还纠缠不放。”李长玉问道。
  江怀贞早就想好了说辞,面不改色回道:“永安药铺扩大经营,我们家投了银子,担心背后之人还会继续出来搅和,才会有此一举,但求能永绝后患。”
  这倒是个好理由。
  李长玉挑眉:“薛家都没你这般急切。”
  江怀贞道:“薛大夫宅心仁厚,他大人大量,不愿与人结怨,但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只想揪到幕后之人。”
  李长玉这才轻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自贬自己小肚鸡肠。”
  江怀贞:“实话实说而已,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自然要穷追不舍。”
  李长玉听完她这一句,敛去脸上的笑意,背过手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没有由头,我无法替你们翻案。”
  江怀贞心里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对方并没有理由要帮她,况且衙门办事是要按章程来,对方并没有错。
  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无用,于是便告辞离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李长玉将她叫住:“去找狱卒王五,秦升死的当晚,是他当值。据我所知,他几日前辞了工,不出意外的话,怕是要出意外了。”
  江怀贞脚步一滞,定了一下,随后便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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