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既是仙师,那必定云游,如何能能找得着。
李长玉虽然怀疑,但也问不出什么,让刑房书吏和她确认洪水中救下的灾民后便让她走了。
直到过了第三天,林满仓骗取灾民谢礼一案升堂审理。
当日被拯救的六十九名灾民、白水村的二十名青壮,连同江怀贞和林霜等相关人员全部到场。
百姓得到消息后,早早就到衙门口守着,待皂隶一取下门闩,便涌了进去,生怕被挤到后面,看不清堂内情况。
公堂之上,年轻的县令一袭绛红官袍,玉带束腰,面容肃穆。他身后立着一面云母屏风,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端坐其中。
醒木一敲,便让林满仓和瓦松吓得浑身瘫软,几乎失声。
这几日,刑房书吏协同捕快,已与灾民们仔细核对过被林满仓骗取的谢礼数目。当庭又再和双方确认一遍,待确认无误后,便让众人画押为证。
县令道:“数额确认无误,待堂审结束,诸位苦主便可前往户房,领取被骗走的财物。”
立即有灾民道:“大人,这些钱本就是想孝敬给救命恩人,只是被那贼人给冒充顶替了。如今有赖大人神通,钱财得以追回来,我等愿将这些银子,送给恩人们。”
林霜站在堂下,闻言正要开口,却听县令道:“尔等受洪灾之苦,本就不幸,如何还要让你们再出钱去奖励义士?更何况,义士救人时不图回报,官府自当褒奖。”
“本县决议拨官银二百三十五两,以彰诸位义士救民水火之德。另着书吏誊写告示三十份,张贴于各乡亭市集,务使治下百姓皆知此等义举。”
县令这话一出,人群沸腾。
褒奖义士,本就是衙门该做的事,先前却迟迟没有动静,新县令一上台,这事第一时间落实,百姓如何不激动。
二十名青壮面面相觑,十两白银的赏赐让他们一时难以置信。有人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相信这不是做梦。
江怀贞因组织有功,获奖银十五两。
林霜的赏银格外丰厚,一共二十两。县令特意说明,这二十两不仅是表彰她组织救灾之功,更是嘉奖她预警洪水的义举。
让她又意外又惊喜的是,衙门还退还了当初二两银子的罚金。
没人在意匍匐在地上林满仓和林瓦松二人。
林满仓被判流放,流放到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听到宣判的一刹那,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全身瘫软如泥。
林瓦松作为从犯,犯罪情节较轻,又有腿疾,从轻发落,被送去挖煤,至于能不能活到三年后刑满释放,谁也不得而知。
郝婆子在堂下哭得老泪纵横。
可这又怨得了谁?骗取灾民谢礼的主意是他出的,无人逼他,只能怨他自己心术不正。
直到后来林满仓上路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送他。
他戴着沉重的枷锁,从县衙的牢房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走出北门,一路向北。
直到走出昌平县的地界,终于痛哭出声。
仅仅半个月,妻离子散锒铛入狱,最后被流放苦寒之地。
悔啊,悔不当初。
后悔当初怎么不好好对待自己那能干的侄女,不求多好,但凡能对她与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那卖的饼子卖的人偶,还有今日救人的赏赐,这些钱还不都是自己的?
可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
从衙门出来后,白水村的民众簇拥着林霜和江怀贞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谁也没想到,衙门居然会这么大方,一下子赏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
单靠他们自己,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攒到这笔钱,但眼下,只因这一项义举,名利双收。
“丫头,你往后要做什么,跟三叔说,叔跟着你干。”
“还有我还有我——”后边的人嚷嚷着。
其他这次没能跟着一起上车的村民也赶紧表态,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朝白水村方向走去。
衙门的褒奖告示也出来了,他们白水村这下出大名了,村正心里开心,冲着村民道:“今天可真是大喜事,得了赏,又除了恶人,今晚大家伙儿都来我家吃饭吧。”
他两个儿子一人十两银子的赏银,合起来就是二十两,他愿意出这个钱请村子里吃一顿。
众人巴不得有个地方继续唠嗑庆祝,一听他这么说,都纷纷应和。
有人道:“也不能全由你出银子,我回家里拿只鸡。”
“我家也有鸡,我也拿一只。”
“我家里还有腊肉,我拿几块腊肉。”
“我家还有一篮子鸡蛋呢,我出鸡蛋。”
“那我出酒,我回头扛两壶酒过去……”
林霜笑道:“我们家有兔子,你们看有多少桌,就拿多少只吧。”
众人欢呼,进村就齐刷刷往各自家里跑,提着鸡鸭和锅子凳子再往村正家去。
一些没参加救援的人家也想出东西,被村正笑眯眯拒绝了:“今天她们拿了赏银,让她们出,你们啊就过来吃饭唠嗑就行了,啥都不用带。”
整个村子跟过年了似的,全都集中了过来,擅长烹饪的,负责掌勺,其他人帮忙杀鸡杀鸭洗菜,剩下的人坐在晒坪上聊天,兴高采烈地说着那几日救人的事。
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孩子们了,严婶婆买了两大包的糖,给每人抓了一大把,每个人口袋鼓囊囊脸上乐开了花。
今日江老太没有去观审,林霜和江怀贞生怕她一个情绪激动给晕过去了,就让她好好在家待着,村正让大儿媳妇亲自去把她请来。
来了以后,十来个老婆子凑在一处说着话,咯咯咯笑个不停。
林霜帮忙一起炒菜。
江怀贞内敛,不习惯被小媳妇小伙子们围着说话,便往她身边凑,帮忙看十来个炉子的火。
见她时不时往老太太那边望,林霜忍不住笑道:“总往那边瞧什么?没见过奶笑得这么开心吗?”
江怀贞道:“没见过。”
老太太窝在山谷里几十年,因为儿子孙女刽子手的身份被孤立,平日形单影只,如今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说话,这种认同感,也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懂。
瞧着她那高兴的模样,江怀贞也不禁眉眼弯弯。
老婆子们嘀嘀咕咕道:“当初是谁瞎传的说霜丫头命硬克亲?”
“不知道啊,不是自家的孩子谁会去记她的生辰八字,要说算命也是林满仓和马桂花自个儿去算。”
“那两口子算的命,能作数?”
“照我看,这种还是少信的好。”
“七婶婆,你家老大老二今天拿了二十两,前段时间又跟霜丫头做人偶,现在攒不少了吧,是不是要去城里买房了?”
严婶婆忙道:“哪能啊,还差很多呢,就等着明年霜丫头种草药能带着我们一起,不求能发什么大财,能比往年多赚个二三两,我就心满意足喽。”
“霜丫头明年要种药材吗?”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嗐,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她说只要今年种得好,大家伙要是愿意,明年她可以带着大家伙一起种。”
“哎哟,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家也跟着一起种。”
“放心吧,要是真有钱赚,霜丫头会记得咱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婆子聊着天,那一头十五张桌子错落排开,年轻的小媳妇小伙子们忙着上菜上酒。
桌面上很快就摆满了各色乡野佳肴。
刚出锅的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一块块巴掌大的腊肉腊味十足,大陶盆里的土鸡汤飘着金黄油花,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几个巧嘴的婶子穿梭在席间,声音敞亮地招呼着乡亲们入桌。
白水村一共六十一户人家,大约三百来人。不过先前帮着林满仓说话的族长和族老没脸来,少了十几人。
一共十五桌,一桌穿插着坐十几个人,坐得满满登登。
坐不下的就拿着碗站在背后吃。
老太太们坐同一桌,每人跟前摆着一碗酒,谁也不输谁。
晒谷场东头,十几个半大孩子挤作一团。小黑手们争先恐后地去够桌子中央的炸肉丸,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够不着,急得直跺脚。
忽然一碟盛满菜的碗从她头顶递过来。
“小满是不是要吃这个,快夹吧。”林霜笑眯眯道。
小姑娘抬起头,害羞地看了她一眼:“谢谢霜姑姑。”
旁边的萍儿见状叫道:“姑姑,我也要。”
“好好好,每个人都有。”林霜说着,往这一头的几个小孩儿碗里都夹了一个,才把碗放回去。
江怀贞见她只顾着照顾小朋友,默默地给她碗里也夹了一个。
村正正一桌一桌寻过来,见到她们俩站在孩子这桌后边,胡子气得一翘一翘:“你俩这是做甚!功臣哪有站着吃饭的道理?走走走,去主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