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重生] 第21节
等人走了,傅明梓一招手,原本在四处警戒的侍卫便都回到了傅明梓身边。
“你们可以走了,今日之事,烂在自己肚子,若是露出去一丝半点,你们知道我的手段的。”傅明梓沉着脸,面色冷漠。
刚刚他和杨六小姐说话声音很小,按理来说这些人是听不到的,但是傅明梓却也不得不威吓几句,免得出现什么岔子。
这些人也都是国公府里养大的死士,自然不会生出二心,俱都闷声应了。
傅明梓点了点头,再一摆手,这些人便都迅速的退开了。
这些人一走,傅明梓理了理自己的衣冠,面上又挂上了他以往风流不羁的笑容,折扇一打,又变成了那个名动京城的纨绔浪荡子,缓步开始在护国寺中游玩。
他想的挺好,既然来都来了,护国寺这边的风景也不错,趁机转转倒也不算亏,但是没想到,他才刚出了正殿,正想往后山去,他让先走一步的侍卫却去而复返,一脸的焦急:“五爷,出大事了。”
傅明梓心下一跳,能让这些侍卫如此焦急的,必然事关国公府,忍不住厉声道:“大少爷没中?”
侍卫一愣,神情有一刹那的呆滞,然后急忙摇头:“不是,大少爷中是中了,但是这次春闱,这次春闱有人状告舞弊,那些举子敲了登闻鼓!”
傅明梓听了前半句话,心中先是一喜,再听后半句,却并未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焦躁,反而有一种终于如此的释然,天知道他这几日一直为春闱的事情挂心,总想着这帮人会怎么斗,现在看起来,果真走了科场舞弊这条路。
要知道,科场舞弊可是大案,每次发生,那都是轻则官场震动,重则人头滚滚,也不这背后策划之人是谁,这次是真的将天都捅破了。
“回府。”傅明梓深色沉沉,再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是。”几个下人这个时候也都安静如鸡,再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傅明梓乘着马车一路回了傅家,其实在进了京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同,原本热闹的朱雀大道此时看着有些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仿佛在议论什么,直到走到了靖国公府前的路上,这才正常了一点。
傅明梓进了国公府,就直接往老公爷书房去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老公爷和大哥必然在那儿。
果然不出傅明梓所料,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大哥的长随还有傅则琛的书童在外面候着。
“五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管家迎了上来:“之前老爷和大爷还命奴才找您,您快些进去吧。”
傅明梓皱着眉,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书房正堂,老公爷和傅明松正在说话,傅则琛低着头坐在最下手,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傅明梓突然轻笑一声,多少年没见过大侄子这幅样子了。
“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老公爷第一个看向他:“站在门口怪笑什么。”
傅明梓急忙敛了笑容,进了书房:“父亲,大哥。”
“坐吧。”傅明松抬了抬手:“今儿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吗?”
傅明梓垂下了眼,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当然听说了,大侄儿高中,自然是大大的喜事。”
“这个时候还胡闹!”老公爷气得不轻:“出了舞弊的消息,还算什么喜事!”
傅明梓嘴一抿,带出了一丝冷冽:“他们神仙斗法,总不能让旁的无辜人受连累吧,大侄儿十年苦读,终有了功名,陛下难道也要削掉不成?”
老公爷皱眉:“你什么意思?”
傅明梓嘴角微勾,终于又变成了之前轻浮的样子:“不是什么意思,总归与咱们无关,老爷大哥何必跟他们蹚浑水。”
老公爷皱着眉,看着十分不忿:“早知道就不该让则琛参加这次科举,我就知道肯定有事,但是却不想竟然闹得这么大,如今御门前已经聚了十几个举子了,物议沸腾,陛下必然会严办。”
“到底是怎么传出来舞弊呢?”傅明梓忍不住问。
老公爷看了傅则琛一眼,见他面上平静,这才道:“是因为一个狂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自己这次必中会元,被有心人听去,然后就闹大了。”
“果真无耻。”傅明梓有些不屑的骂了一句,不过一句狂话,却不想竟然点燃了京城这个薪火堆,也只能算那个狂生倒霉了。
“也不止是这个。”傅则琛突然开了口:“有人还说,这次的主考官大人门下有人贩卖考题,我看着倒是像剑指主考。”
第26章 商议
无风不起浪, 傅则琛这样枯坐家中等消息的举子都知道了,只怕这个流言已经满京城传遍了。
傅明梓忍不住有些牙痛,看起来这幕后之人还真是恨这位主考官大人啊,这种诛心之语真的很致命。
“竟被人这样往死里整, 李丛文也是惨。”老公爷是武将, 说话自来没什么遮拦。
傅明松苦笑一声,也不敢和自己老爹说什么慎言, 只低声道:“我倒是和他说过几句话, 但是看着也不过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 没想到这次倒成了风暴中心。”
“书呆子。”老公爷嗤笑了一声:“若是李丛文真的是书呆子, 又怎会在群雄之中火中取栗得到主考官的位子,深藏不露罢了, 他的陆鼎的那点破事, 我稍微查了一下,这人看着莽撞, 却极有分寸,不然也不会在得罪了陆鼎这个老匹夫之后,活到现在了。”
“你查出来他和陆尚书之间的事情了?”傅明松倒是有些惊讶。
户部尚书陆鼎是德妃的父亲, 是二皇子燕王的亲外祖父,自来老谋深算睚眦必报,是如今朝中最不能得罪的人, 李丛文虽然和他是同乡, 但是却好像曾得罪过这个人, 傅明梓从周孝衍那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告诉了老公爷,没想到老公爷竟如此迅速的查出了问题。
“这有何难。”老公爷说起这个倒是有些嘚瑟:“陆鼎他能瞒得住别人,却是瞒不住我, 这种事不说破也就罢了,要是真的仔细去查,那些蛛丝马迹怎瞒得过我的眼睛,当年他的亲事,便是从李丛文手里抢过来的,因为这个,他们两人割袍断义,若非后来他生了个好女儿,如今也说不得他和李丛文谁上谁下。”
老公爷这话却是说的有些偏颇了,陆鼎这个人虽然有无数毛病,但是却也确然是个有能力的,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并非单单是养了个好女儿。
而傅明松听了这话微微皱眉:“陆大人比李大人年长十来岁,如今这个夫人也是继室,难道……”
老公爷冷笑一声:“就是你想的那样,陆鼎当年刚在翰林院升了官,老婆就死了,李丛文却也恰好在那一年考中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某日恰巧陪未婚妻出门,却不想正好遇上陆鼎那个老匹夫,他看人家姑娘貌美年轻,便动了心思,那个姑娘的家人也是个贪恋权势的,竟也答应了陆鼎,毁了和李丛文的婚约,将女儿许配给陆鼎,后来那位继夫人入了陆家,听说过得也不好……”
说起这个,老公爷倒是有几分感慨:“这李丛文也是血性男儿,夺妻之恨实不能忍,根据当年陆家放出去的旧仆说,李丛文当时还去过陆鼎家中讨个说法,结果说法没讨到,却挨了一顿打,又和陆鼎割袍断交,后来更是在朝上与陆鼎势不两立,当时陆鼎为了压下对自己不利的流言,可是使了大力,最后不得不含恨求了外放,也是因此,陆鼎恨毒了李丛文,觉得他断了自己的通天途。”
傅明梓坐在一边,跟听评书似得,觉得这陈年往事着实有趣,听到最后竟然敲了敲掌心:“按您这么说,若非李丛文,陆大人如今很有可能已经入了内阁,成为天子近臣,而非如今这般不上不下,让人尴尬。”
老公爷点了点头:“陆鼎这人名利心很重,李丛文断了他的官途,他绝不会让李丛文好过,可是如今李丛文还能留在翰林院,就说明有人在后面保他。”
“若是如此,那这次这流言,只怕就是二皇子那边放出来的,得亏大哥之前还说李丛文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傅明梓笑着道。
傅明松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李丛文虽然和陆鼎有这般前尘往事,但是他和二皇子关系不错,如今又是如此敏感的时机,说不定他们早就握手言和,这些也不过是烟雾弹罢了,毕竟从龙之功也是通天之路啊,陆鼎既然名利心重,想来也是有取舍的。”
“你大哥说的不错。”老公爷点了点头,又瞪了一眼傅明梓:“你也休要卖弄了,这次的事儿,和咱们府上虽然无关,但是到底则琛牵扯进去了,也要小心这些人背后算计咱们,则琛,你回去敲打一下你身边的人,不要让他们在这个关头掉链子,你这几日就紧闭门户读书就是,别的不必管,我看殿试只怕是要推迟。”
“孙儿知道了。”傅则琛起身领命。
傅明松叹了口气,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让自己儿子牵扯进这件事,但是如今傅则琛已将近而立之年,有些事宜早不宜迟,他也是拖延不得了,否则日后更是麻烦,不过若是能过了这一关,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父亲,那这几日儿子……”傅明松抬眼看老公爷,神色带着试探。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公爷冷笑一声:“底下这些人斗得越狠咱们的陛下越高兴,你如今也就做个锯了嘴的葫芦,且看他们耍猴戏吧。”
老公爷如今年纪大了,早就上表乞休,只等皇帝那边批复下来,靖国公府的爵位也就彻底交给傅明松,所以他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很少上朝了,傅家的大事小情,也都有傅明松出面承担,因此才有这样一个嘱咐。
傅明松也是打得这个主意,因此也不惊讶,淡定的点了点头。
傅明梓在旁边看的有趣,傅家人哪有蠢笨的呢,各个都精的活猴一样,这个两不沾的处理方法他早有预料,但是他却也明白一点。
现在情势不明,傅家的确可以装傻充愣,三面不靠,但是等到了后面撕破了脸皮,那就不能做两面派不倒翁了,若是那时候还想着两面讨好,那最终的结局就是两面都讨不到好。
傅明梓想到这儿,低下头捻了捻折扇尾上吊着的玉坠儿,他能想到这一点,他爹和大哥没理由想不到,而他们的应对方法就是拉拢杨家这样的官宦世家,壮大自身的力量,到时候让这些人不敢小觑傅家,也不敢得罪傅家,如此才能保住傅家基业。
可是傅明梓却觉得这计划并非万无一失,皇帝最忌讳结党营私,傅家如今为了保住家业拉拢文官,日后等下一个皇帝上来了,说不得也会忌讳傅家,倒时只怕是骑虎难下。
傅明梓一勾手,将坠子甩了下去,眼底神色闪烁。
老公爷给大儿子和孙子分配完事,眼睛这才移到了傅明梓身上。
“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你几个兄长,如今也就你大哥和二哥能任事,其他的都是指望不上,但是现下你成了五皇子伴读,也算是有个前程,日后老实伺候着便是,旁的什么事都少掺和。”
傅明梓忍不住嗤笑出声,一双带着笑的桃花眼看向老公爷,其中暗含深意,老公爷也下意识挑眉。
“老爷,您就放心吧。”他语气诚恳。
老公爷垂眸,指尖敲了敲桌面,轻飘飘嗯了一声。
傅则琛斜睨了一眼傅明梓,眼底神色复杂。
屋里的人心思各异,有些事儿也就说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傅明松面色平静道:“你们先回去吧,早点歇着。”
傅明梓和傅则琛起身告退,一起离开了书房。
等一出门,傅明梓便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样儿,一只手转着系在腰间的宫绦,一只手拿着折扇忽闪忽闪的扇着,那不羁风流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调戏民女。
“五叔,祖父的意思您觉得如何?”傅则琛等一直走出了书房老远,这才试探着问道,眼睛紧紧看着傅明梓的脸面。
傅明梓哂笑:“我觉得不错,我本以为老爷已经老糊涂了,如今看着还是宝刀未老,两手准备,也算思虑良多。”
老公爷的意思,傅明梓一清二楚,一边拉拢杨家,力争让傅家处于不败之地,一边却又让傅明梓好生伺候五皇子,烧好这个冷灶,说不定日后皇子之间斗得过狠,还能捡个漏。
如此既有上策又有中策,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已经是难得了。
但是傅则琛明显并不这么想:“可是五叔有没有想过,或许事情并不会像我们想象的这样容易,如今如此轻易的将你捆在五皇子这艘船上,日后只怕也不好下来。”
傅明梓听了这话,嘴角的笑顿时消失,他转过头看向傅则琛。
“我之前觉得你机灵,如今怎么又说这样的蠢话。”
傅则琛面露惊讶,有些不知所措:“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明梓一步步走到傅则琛跟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过是傅家五子,我和谁在一条船上并不要紧,因为即使我这条船沉了,也不影响傅家百年基业,傅家最重要的却是你们承爵这一支,只要你们这一支不倒,傅家便不倒,你是傅家长房长孙,我希望你日后考量的是整个傅家的前途,而不是某个人的前途,这句话你最好给我铭记在心!”
傅则琛一脸震惊的看着傅明梓,似乎是从未想过,五叔这样放荡不羁的人,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不承爵,就只能作为承爵这一支的臂膀和踏脚石吗?五叔竟也甘愿如此吗?
他之前一直觉得五叔如此放纵,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如今看来,他放纵自己,其实却是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命运,也认下了这个命运,因此才对前程名声都无所求。
想到这儿,傅则琛只觉得心底一酸,有些话,竟也说不出口了。
傅明梓却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又恢复了之前轻浮的模样,轻摇折扇,笑了笑:“大侄子,好生悟一悟这里面的道理,否则日后你爹和老爷只怕要哭。”说完便转身离开。
傅则琛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傅明梓走远,眼神神色渐深。
第27章 兄弟
傅明梓此时心中却并非像傅则琛想象的那般大公无私, 他的确早就看出来老爷子是想让他趁一个冷灶,如此若是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若是成功了,却是从龙之功。
只是傅明梓却心里有数,就算是要烧冷灶, 那也要他看得上眼的冷灶, 之前听说择了五皇子, 傅明梓心中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因为这个冷灶未免也太冷了, 能起来的几率太低。
但是与周孝衍相处这么久, 他终于发现,这位五皇子看着不声不响,却是个内秀的,说不得日后真的大有前途,再加上他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之前傅则琛的那些话, 听在傅明梓耳中便有些不太顺耳了, 因此这才发作了一通。
如今想着, 倒是有些后悔, 大侄子到底也是为了他考虑,他却说了这些胡话, 也不知道大侄子会不会伤心。
傅明梓叹了口气, 果真是顺心的日子过久了, 这脾气也大了,这点事儿都能让他失了平常心,算了, 下次出门给大侄子带一方徽墨算作赔罪吧。
傅明梓心中安排好了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便撂开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傅明梓去上书房,心中就知道这次进宫只怕不会多安宁,不过他倒也不慌,依旧一副轻浮模样,笑嘻嘻的去了西三所找周孝衍。
他去的时候,周孝衍刚用完早膳,正在饮茶,见他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抿了一口嘴边的茶,沉声道:“昨天的事儿都处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