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就像小梓说的那样,绿川端上来的料理都很美味。
“这是绿川哥哥自创的料理吗,好好吃!”
因为长相和态度都很亲切,小学生们已经自如地切换了称呼。
“嗯……算是吧,不过一开始,这家店的菜单就有这些食物了哦。”
“咦?可是连我也没见过呢。”
小梓有些疑惑。
“我想,是比梓小姐来工作的那时更早的从前。”
“原来波洛那么早就在营业了啊……”步美说,“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谁在担当店员呢。”
绿川笑了笑。
“大概,是个很温柔也很心细的孩子吧。”
“是吗……那她现在去哪里了呢?”
绿川的笑容像视觉暂留,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寂寞。
“不过,只要波洛还在营业,那个人肯定会回来看看的吧?”步美说,又挖了一大勺刨冰。
“真好吃……”
斑驳的阳光透过橱窗,平等地挥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灼热的触觉让他的指尖颤动。
他低下头。
“嗯,说得也是呢。”
–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后多了好几年的记忆外加一大堆工作更糟心的事情。
如果有的话,也就只有在此基础上还有生动真实的死亡回忆能与之相比。
心情的糟糕程度堪比从黄泉彼岸醒过来,却又要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拆弹现场。
看起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他们两人的存活接受良好,除了他们俩本身。
就像记忆在打架,在爆炸里死去和活着的分支都完整地呈现在脑海里。
在此之前,在警察公寓门前相碰的两人。
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先打了一架。
果然还是用拳头交流比较实在。
“拆弹不穿防护服……?!你这家伙真是活腻了吧!”
“你也没惜命到哪里去吧!什么叫为了公众利益放弃自己,这两种东西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东西吗?”
“啊?那干脆打一架好了,拳头才不会说谎。”
“打就打!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着一张好脸我就会放水……!”
满脸擦伤和拳头印的松田和萩原,坐在房间里喘着气。
久违流汗的感觉就像回到了警察学校,只不过那时不顾后果的斗殴往往会得到伊达航的制止。
“说起来……”
松田抬眼看着他。
“真的就像在做梦一样啊……能活下来。”
松田含糊地应了一声。
“班长那家伙也还好吧,毕竟已经那样提醒他了。”
“嗯……我想,他已经入籍了。”
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萩原向他展示了从line上找到的,笑得一脸夸张的伊达航和娜塔莉的婚礼照片。
“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快人一步啊。”
警察宿舍的空气因为不流通的关系,呼吸时总觉得有些烦闷,灰尘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却是过去日子里熟悉的味道。
有那么一阵子,都只是沉默着大口吞食着人间的空气。
然后松田先开口。
“她的消息,没有了。”
萩原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忆里,在那个活下来的分支里,曾收到过一条提醒伊达航会发生车祸的短信,甚至精确到了时间地点和人物,他们便把伊达提早劝去和娜塔莉的父母见面了。
只是现在,和那个号码所有的相关短信都被清除,就像从不存在一样。
就像他的心从未如此跳动过。
然后松田开始抱怨起诸伏和降谷的神出鬼没,就算是需要保密的工作,逢年过节连喝酒也没空的话简直是黑奴工。
……实在不行,起码也寄个年贺状,或者发条消息报平安啊。
“对啊,太过分了。”萩原轻笑,“等再见面一定饶不了这两个家伙。”
在此之前。
他们的心脏跳动地很平稳。无论是松田还是伊达,包括降谷和诸伏,他都十分确信。
唯一不确定的是……
他的心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呢。
“周末……去波洛看看吧?”
“哈?那种咖啡店真的不会倒闭吗……”
萩原耸耸肩:“我倒觉得有人会想让它一直开下去。”
透过警察宿舍的玻璃窗,尽情地沐浴着淋漓的金色阳光。
如果拿梦来举例的话……
哪怕置身其中的时候感到无比真实,一旦醒来,也还是会以指数程度地迅速丢失记忆。
“我说……那不会是我们集体出现的幻觉吧。”
松田咬着烟嘴,含混不清地说。
萩原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把一只手抵在心口的位置,安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年轻而强劲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很是安心。
……
第25章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口腔最深处的牙龈有些肿痛。
最开始只是说话时有些怪异,过了几天之后就演变成连吞咽都感到疼痛。
简直就像身体在退行似的,从现在的时光逐渐后退,抵达开始为智齿而烦恼的青春末期。
“但那是不可能的,青春就像时间一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朋友对我说,“劝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起码排除一下有第二颗智齿从同一个地方长出来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
慢吞吞地收拾好餐厅桌上的狼藉,分成固体和液体垃圾扔进不同的回收格子,杯子里的冰块倒进另外的容器里。
家庭餐厅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走出自动门后迎面而来的是春末湿热的风,携带着草木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
明明是最讨厌的季节,却不知为何感到轻松。
“啊……春天总算要结束了。”
朋友说。
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是那种会关心季节变化的人,在什么样的外部环境都能无所顾忌地往前冲才是她的风格。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
“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可以见面吗?”
她冲我微微勾起笑容,那表情我很熟悉,是那种既有顽劣也有真心的笑容,是我从小时候就常常在她脸上看见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咯。”
她轻松地走进一地春天的残骸中,对我轻轻挥手。
越是想要沉浸就越能觉察到怪异。
再见面的地方是约定好的咖啡厅,室内作为萦绕着面包和牛奶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是足以被判定为安全的地方,让人昏昏欲睡。
朋友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杯咖啡布蕾,用小勺轻轻地搅拌杯子里浓浓的液体。
“今天过得怎么样?”
“……说什么怎么样,今天才过去几小时而已。”
“也是呢,不过,总感觉你的心情不太好。”
烘烤得正酥脆的吐司被整齐地摆放在篮子里,她专心地开始往吐司中间涂奶酪。
店里循环播放着的古典乐不知怎的让我心烦不已。
视线所及之处,木质的桌椅和地板被擦得闪闪发亮,橙色的遮阳窗帘拉下来了一半,阳光透过下半的玻璃照亮了店内的环境。
一切都很正常,但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为什么要和我……待在一起?”
我开口的瞬间,她正在搅拌的勺子和陶瓷杯沿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然后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定定地看着我。
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我想我们从出生就认识彼此了,除了没有血缘上的链接以外,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分珍贵的岁月,从孩子长到少年,青年,都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不过……长大以后,关于她的回忆,似乎就变少了很多。
从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把自己的梦写成小说的书,其中某一个梦的内容总是让我忍不住回想。
大概就是一个人在梦中见到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辛苦等待了一百年,死去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朵雪白的百合回到世间,与他重逢,是一个既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更深刻含义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悲伤,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呢?明明分道扬镳的时候说出的话语比谁都要决绝。
在她即将说出对不起之前,我离开了咖啡厅。
隔天我又见到了朋友。在车站的长椅上等车的时候,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这次是为什么?”我问,她戴了一顶宽沿的遮阳帽,我只能从中看见她苍白的下半张脸。
也许夏天真的已经来临,开始有蝉撕心裂肺地对着天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