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但也因为是成为苏格兰威士忌之后才能感受到的味道,总是会和非常的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往往在雨天因为水汽的弥漫而更加明显。
  乔装过后穿着连帽衫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被撑起的雨伞遮挡住了一半。他走路的样子很稳健,从不着急,像一个普通的对生活抱有期望的年轻人。
  你数着他的脚步。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一点他的鞋面。
  在组织的监视下,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从来都不容易,但是他很少在你面前表露出难处。除了衣袖上偶尔的硝烟痕迹,他和那类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还会在回到安全屋后准备食物,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精力。
  提议过正餐吃便利店或超市就好,以前也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不行哦。”
  拒绝得好干脆。
  “再怎么说,只吃预制便当身体会不行的。”他站在料理台前,一边把料酒和盐洒进肉泥中一边说,“我早就想说了,以前那种不健康的生活习惯……”
  “也挺好地活到现在了……?”
  你不确定地接了一句,他顿了一下,开始用勺子把肉泥挖进煮沸的汤里。
  “现在长跑的体能怎么样?”
  你哽住了。
  “苏格兰先生一开始为什么学做饭呢?”你转移了话题,不大的公寓里弥漫着蔬菜和肉丸的香气。
  “最开始……是作为某种兴趣吧。”
  最开始是作为兴趣,由兴趣变成了习惯延伸至今,也算是抒解压力的方式。
  你若有所思:“男孩子很少会选择这样的兴趣,一般都是运动系更多一些。”
  只要稍微思考,就知道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擅长做饭的男生确实少见,初高中的男生只能用莽撞和傻气来形容,一放课就吆喝着去篮球社。警校同期在生活中也全是粗线条的家伙,就连萩原那种极其擅长读空气的男性,面对料理也会露出苦笑。
  「啊……我也好想吃手作便当。」
  这么说着的萩原得到了零稍微有些坏心的回答。
  「唔,手作便当我从高中起就能吃到啊。」
  「小降谷你……!竟然已经抢占先机了吗,怎么会……」
  「你在说什么啊……是景给我做的,对吧?」
  想要阻拦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伊达眼睛一亮,大手一伸揽住我的肩膀。「哟,诸伏,也让我们尝尝嘛!」
  松田露出惯常的狡猾笑容,和萩原一前一后地朝我扑过来。
  后来被烦得不行,居然真的趁周末做了四份手做便当,隔天坐在食堂里看着便当的他们露出呆呆的表情,又在吃到超酸味寿司时纷纷大叫出声。
  我吃了一口自己的寿司才问道,「醋饭不喜欢吗?」
  萩原哀怨地喝了口水,喃喃道小诸伏就是这种心狠起来连自己也能下得去手的人。
  电磁炉上的圆锅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泡。
  “啊……!要溢出来了!”
  你连忙提醒道,诸伏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关火。
  说起来,波本在某一天似乎感慨过。
  「苏格兰做饭的样子就和狙击敌人一样专注。」
  这样的他也会有失神的时候吗?
  虽然你的生活维持在两点一线,但你也能感受到他为了维持这份平静而付出的努力。
  肉丸汤表面漂浮的油粒很鲜亮,苏格兰从冰箱取出冰镇大麦茶,趁料理冷却的时间倒了两杯放在桌上。
  “冰块……快要用完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不固定,有关于季节的物品都呈现出奇怪的消耗。
  “明天去买一点吧。”苏格兰说,“最近天气变化得太频繁,顺带采购一些新的生活用品。”
  一条条列好的清单很快就贴在冰箱上,也许是他清晰的笔迹太过让人放心,也许是他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你放松了警惕,你被包裹在一种虚幻的温暖中。
  第一次忘记在睡前给阳台的作物浇水。
  ……就算是明天再补上也没关系,植物的生命力是人类想象不到的顽强,仙人掌什么的在沙漠里都能活下去。
  太过得意忘形就会遭到报应。
  天还没亮的时候苏格兰匆匆把你叫醒,快速而简短地告知你需要转移到新的安全屋。他似乎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大半行李,结实的黑色背包鼓鼓囊囊地被放在门口。
  “抱歉突然通知,事态比较紧急,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吗?”
  “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等到了新的地方都会再买。”似乎是怕你犹豫,他随即补充道。
  你环顾了这个曾经一度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使用了月余的房子里,茶几上放着苏格兰带给你的漫画和小说,阳台的种植盲盒长出嫩绿的枝条,苏格兰曾认真地用喷壶浇灌过,却还远远没有长到能辨认物种的地步,冰箱表面的那张清单孤零零地掉在地面上,按分量包装好的食物整齐地垒在冷冻室,最底层的冰块已经快要用完了。
  即将舍弃的时候才发现带不走的东西确实存在。
  你摇了摇头。
  苏格兰很轻松地背起黑色的行李袋,没有带你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而是仿佛等待着什么一样沉默地步行在街道上。
  天蒙蒙亮起来,城市的灯火依旧稀疏,走过光洁的店铺橱窗,映照出的一前一后的两人看起来很平凡。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像天上有神明在泼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你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苏格兰身后,他撑着黑伞为你探出一条路。
  是这样的。本来就没关系。
  你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要有苏格兰在就好了。无论是窄小的四叠居室还是安全屋都无所谓,回忆之物本来就最容易舍弃。
  他在你前方不远处走着,脚步渐慢,几乎停了下来。明明在下雨,空气却闷得人喘不过气,你不解其意地走上前,他却一瞬间欺身压在你身前,轻轻捂住你的嘴。
  “……?!”
  “别说话。”
  很严厉的声音,他的表情冷淡得像雨里的雕塑,又在看向你的时候短暂地融化了一会。
  “有人在盯着我们。”
  他俯身在你耳边说话的气息有点痒。
  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他敏锐地观察了四周,蓝色的眼睛停留在某个地方。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他的脸上有一瞬间流露出厌烦的情绪,又很快地被新的表情洗去。
  “在这里等我,我去解决敌人。”他低声说,把手上的伞留给你,消失在雨雾中。
  雷声轰轰烈烈地砸向地面,不安的预感陡然上升。
  追逐敌人而去的苏格兰没有带伞。
  你收起长柄雨伞,站在屋檐下。南风让雨滴呈斜角下落,细密的水汽让人的心仿佛也变得潮湿。
  “哟。”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片刻光线,雨水重新被阻隔,你抬头看着那把透明伞。
  松田阵平的脸色也被雨幕所遮盖,他深深地折起眉看着你,把伞朝你的方向倾斜。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有伞不撑是小孩吗?”
  印象里他的话不多,更别提是以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不说话就默认是绿川把你扔了。”这次声音里带了点烦躁。
  “才不是!松田警官才奇怪吧,突然出现还说这种话,难道又是在跟踪吗?”
  “……这里是警视厅附近。”
  说出口的瞬间你就后悔了,松田大概是在上班途中看见你一个人才会上前询问,一连串的问句也是出于关心。
  “对不起。”你有点难堪地捂住脸。
  也不怪他在意,你的状况实在是有点糟糕,连续的赶路和大雨让你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身上还背着一个轻便的行李袋,整个东京应该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像失足青年的人。
  一张手帕递到你眼前,你惊讶地看着松田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你这什么表情……这是萩原放我包里的,还是新的没用过,要是嫌弃就算了。”
  你接过手帕沉默地擦拭着脸上的雨水,手帕的手感还很硬挺,确实是未使用的状态。
  从未见过的他的这一面让你有点陌生。
  “谢谢……我洗干净以后还你。”
  “没必要,我也不用这东西,你留着吧。”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如果你在等谁,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场雨短时间可停不下来。”
  连关心都很别扭。
  “一直下雨也没关系的,松田警官。”你说,“他给我留了伞,自己却在淋雨,我不想总是坐享其成,只是等待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松田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沉默了一会,以一种崭新的眼光看着你。
  “你还真是跟萩原说的一样啊……”
  “……?”
  “算了……”他想了想,也收了伞和你一起站在屋檐下。只是他个子太高,挤在窄小的地方总有点委屈的样子,你看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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