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风见听起来很困惑,“剩下的那个指纹匹配到了一份绝密的档案,似乎是有人特意封存起来的,我没有查看的权限……”
时间的流速变得很慢,连一秒也被拉得足够长,我花了很久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我转身,看向仍然站在角落的女性。
她丝毫不闪躲地回望我,眼神里蕴含的情感是我理解不了的复杂。
为什么她要一直追问那件事?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关于在天台发生的那个事件,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我……
被踩得砰砰作响的铁质楼梯,呼啸的寒风,空气中弥漫着比汽油还浓郁的血气。
我推开了天台的大门。
他的睡颜很安静,头安宁地歪向一边,左胸口有一个深红的血洞。
然后……
然后呢?
记忆极速开始抽离,我拼命地思考,回忆着那天夜晚,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一幕之后的事情。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的睡颜。
不对……我处理了他的身后事,把他的档案设置成绝密,回收了他的遗物,包括那只手机,我……
在那之后我做了什么?
回忆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定格在他自尽的画面上。
我处理了……他的尸体吗?
“我……”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罕见地有些迷茫,也就自然没有发觉——
面前的女性,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
最后一眼,我看见了——
她的眼睛里……逐渐聚集起来的是泪水吗?
第8章
巨大的疲惫潮水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慢动作回放,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你对上了一双眼睛。
你喜欢的细长而上挑的猫眼,漂亮得像什么宝石一样。
好像从第一次见到就有过这样的感慨。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诸伏景光很着急地向你跑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就像小孩徒劳地去抓住蒲公英絮那样,结局总是两手空空。
意识就在此刻断片。
令人眩晕的铺天盖地的纯白色梦境吞没了一切。
梦里垒砌着播放着人生影像的四方格子,你漂浮在半空中,眼前掠过很多浮光的片段,像毫无知觉的跑马灯。
如果可以的话,一点都不想作为人类生活。
在出生之前有谁问过你的意愿吗。
当鸟也很好,或者深海鱼,甚至一只埋头采蜜的小虫,一阵托着蒲公英飞行的清风……
作为人的身体被牢牢地束缚在大地上。
人生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为了生存已经竭尽所能,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简直一松手就能流走。
没有理想也没有信念,仅仅只是麻木地生存罢了。
过去的朋友们……早已经成长为世俗上意义上的成年人,光鲜亮丽地做出了一番事业,只有偶然路过你的时候才感叹一声。
“你还在看那些漫画书啊?”
以世俗的眼光看来,只有无法在现实世界立足的人,才会把自身的锚点放在喜爱的角色和漫画上。
你从不否认这个说法的正确性,甚至不如说……
如果还能看得进去,如果还能拥有那个支撑的锚点就好了。
家里储存着以箱计数的,从五年前开始收集的周边,落寞地积满了灰尘。
漫画书疲软地蜷缩在书架的一旁。
决定处理掉它们的那天……冬日久违地放了晴。
快递员在家门口等着,你费劲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一一清点。
“这是什么?”
快递员接过箱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是玩具。”
地板上似乎还掉落了什么东西,在冬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你跑过去捡起来,却发现快递员已经离开。
算了……
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一枚黑色的手机,正中间有一个被打穿的黑红色子弹孔,破碎的玻璃呈放射状四散开来。
……是那个人的遗物。
储存着所有家人朋友信息的手机,在被主人反手打穿之后,先是被送到了伊达航的储物柜,又几经辗转抵达了诸伏高明手里。
人生有死,修命短矣。
什么啊……
明明想要努力忘记的剧情,条件反射出现在你心里,都是些曾经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
视线由清晰变得模糊,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滴在了冰冷的金属块上。
……简直想不起来还定做过这样的东西。
「是的,背面有一个大写的h,子弹孔大约在中间上方的位置吧……请您做得仔细一些,越真实越好。」
印象里自己似乎讲过这种话。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也渐渐遗忘了呢。
年轻的时候最不知愁,大放厥词和每个朋友都说过他是你最喜欢,最珍惜,最珍重的角色。不识趣的人问他不是死了吗,你还要和他大吵一架,死又如何?人都会死,只是早晚不同,死亡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选择,是他人物弧光中最耀眼的一道,死亡不是结束,在我心里……
在我的心里……
「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朋友听不下去,冷冷地打断你。
生命的长短它公平吗?
有些人活得像浪费了一条命,有些人生命如此短暂却让人难以忘怀。
有一天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离你远去,即使是最喜欢的角色,都在你意识到以前就已早早看尽了最后一眼。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忘记的。
凝视着手机的那一瞬间,回忆气势汹涌地席卷而来,所有的过去,爱也好,辛酸也好,痛苦也好,惋惜也好,无数情绪一时间交织混杂。
眼泪像雨一样打湿了手机上的弹孔,由油漆而伪装出的暗红色似乎也强烈地散发出血腥味。
对未来抱有期待的正义之人白白死去,而你这样的人却好好地活着。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如果说你的命运是由神明所编织,那么为他写好剧本的人是漫画家吗?
漫画家提笔,无数人物粉墨登场,而他只花了一格的时间就彻底退场。
如果可以改变就好了……
你最喜欢角色的遗物,也成了你唯一拥有的关于他的遗物。
你紧紧地捏住那块小而冰冷的金属块。
闭上眼,想象着。
最先感受到的是风声,室内玻璃窗被振得微微颤抖。
渐渐地,听到了酒杯互相碰撞,摇晃的脆响。
浓郁的酒精味充斥着鼻尖。
“喂,苏格兰,你在想什么……?”
不善的语气,烦躁的声线,却仿佛在哪里听过。
你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酒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去波洛找了安室透,把准备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原本他没有相信,却在接通了某个电话之后变得动摇。
只要一瞬间就好。
你抓住了那一瞬间的动摇。
然后……失去意识,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并不太宽敞的吧台前,琴酒和伏特加占据了中心位置,波本和苏格兰则是坐在左侧的角落,莱伊正在伸手问酒保要一杯马天尼。
酒保颤颤巍巍地把高脚杯和餐巾放在莱伊面前,然后迅速离开了。
气氛似乎非常胶着。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孤零零站在正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眼神扫射。
“苏格兰,你要替她做任务?”
打破僵持的是伏特加,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惊叹。
“是,”苏格兰似乎笑了一下,“既然之前君度可以替她做,那我也行,不是吗?”
“左右不过是多杀几个人的事。”他轻描淡写地道。
波本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看起来有话想说。
琴酒面无表情地点燃了一根烟:“一周之内做掉那个议员,我不追究她的事。”
“成交。”
他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波本终于忍不住了:“苏格兰,你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之后你都要带着一个拖油瓶了。”
他紫灰色的眸子里带了点复杂:“你管得了她这次,能管她一辈子吗?”
“谁知道呢……”苏格兰眯起眼睛,流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坏人当久了,难免会想做点好事啊。”
“多余的废话不要说。”琴酒冷冷道,“要是你的任务失败,她就得自己去杀了目标。”
“啊……这是当然。最多三天,他就会死。”
苏格兰戴好兜帽,走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