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三皇子从洞玄所示中看到了日后的皇位之主,动了杀心?”叶泯问道。
楚悯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子不语那墨迹尚未散去的扇面:“从同灯道长所说中不难推断,三皇子执着于‘人皇补天’,觉得自己是‘应运之人’。说明洞玄所示并不仅仅是皇位归属这么简单,他一定是看到了更深更重的命运,与苍韫桢紧紧相连。”
谭一筠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洞玄也可能给出了另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叶泯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洞玄昭示,谁能‘补天’,谁就是那个‘应运之人’?”
如果全然不曾经历挫折,谁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应运之人可以是苍韫桢,自然也可以是他苍载明。
柳卿知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楚悯总觉得她话里藏着些收敛过的杀意:“人皇顺应民心所向,可凝聚天下灵气,补起天来,自然比其他身份便利得多。他当然有别的路可选,但这个位置是他毕生所求,如今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抢夺起来自然更是不会有任何愧疚之心,哪里还会记得,苍韫桢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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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德经》
[2]吾丧我——《庄子·齐物论》
[3]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
[4]……——《道德经》(实际是零零散散实在不知道怎么标了,这段引用比较多)
到头来还是写了六千多……我就是这样一个慷慨的菇(bu)
第115章
一母同胞……
这几句话里蕴含的意义听得在座几人全都鸦雀无声。
只不过章存舒显然对这些事早有了解, 愤慨沉痛的时候已然过去了,现下他脸上的神色是与柳卿知如出一辙的平淡:“他敢公然现身于人前,想必已经有了打算。”
柳卿知颔首, 没多言语。
不知他们在楚悯三人回来前聊了些什么, 总之此刻两人的对话令人听得一头雾水。
叶泯想问又不敢问,总觉得背后的事不是自己这条小命能承受住的, 但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开口, 于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打算?”
章存舒倒是没像往常一样遮掩,兴许他带他们三人来到此时的江县时,就没打算对此事遮掩:“三皇子的兵马已经在邻县躁动不安多日了。”
叶泯跟灵兽打过,跟同门比试过,但一心修炼的这几年如同出世,还没见识过凡民中的战争。
不, 他也算是见识过了,修士们狩猎灵兽, 与战士屠戮百姓受难……似乎没什么区别,死伤更多的一方, 必然是不被当做人看待的一方。
想到这, 他下意识往天井外的天空看了一眼。
今日距离洪灾泛滥的那几日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快要入冬,雨水变少, 天上连云也没有几朵, 明媚得不像话。
这段日子该重建的房屋也已经重建妥当,灾民们搬进新家住下,因为特意处理了受到污染的水源,疫病也就逐渐防治得差不多了。
这样晴好的天气,这样的好日子……会被战火毁于一旦吗?
柳卿知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淡然道:“若是你对他人的敌意早有防备,也知道他会带上许多人来挑衅生事,你会如何?”
叶泯回过神来,发觉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不加思考便答道:“自然是早做准备,不然等着挨……您的意思是?”
话赶话地说到这他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又一次为自己的杞人忧天感到惭愧:自己尚且会面对他人敌意早做准备,柳相又岂会坐以待毙?
“江县的事差不多了了,离下次幻境考察还有些日子,我们该去邻县了。”章存舒替柳卿知答道。
这话的言外之意令人惶恐,柳卿知和章存舒两位“大人”的淡然衬得在座三位弟子的心智都小了不少,谭一筠原本还在推敲子不语上记录的三皇子之言,听到这也没忍住,和叶泯一起露了怯。
“去……战场吗?”谭一筠迟疑地问道。
柳卿知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打不起来的。”
始终沉默听着没开口的楚悯此时抬头看了柳卿知一眼,从她那只挂在嘴角的笑意里无端窥见了一丝端倪——要想这场仗打不起来,可能仍需要洞玄的助力。
若干年前,三皇子秘密在天问修习的那段年月里,他究竟从洞玄的昭示中看到了什么?
究竟是谁的命数?又是谁的运数?
他这样一个将洞玄所示奉为圭臬,但又决心逆转昭示的人,会不会最终……也死于所谓的命数?
对了。
楚悯忽然皱起眉头:“柳相,既然洞玄如今已选中了陛下,可推演万事万物的权能为你们所用,为何不能从中看出当年它究竟昭示了什么?”
叶泯从惶恐不安中回过神来:“对,兴许看到过去洞玄昭示的事,能对我们有些帮助?”
柳卿知下意识隔着衣领拨动了一番那枚十八面骰:“说来惭愧,洞玄初次面世时,是能够回溯过去、推演未来的,也即推演万事万物,”她不甚明显地流露出了一点困惑,“但我们获知三皇子是因窥见洞玄昭示而性情大变时,它已经不能再回溯太远的过去了。”
“太远的过去?”楚悯问道。
怎样是“太远”?
“应当是三年为期,洞玄面世三年后,选中了苍韫桢,而在此之前,仍可回溯过去。”柳卿知说道。
洞玄在未选中苍韫桢之前,一直被放在天问接受诸方监视,未曾启用过,按理来说,没人能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回溯过去”这部分权能,故而柳卿知这话实际很没道理。
谭一筠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柳相是如何得知这一确切时限的?”
柳卿知看了楚悯一眼,向来果决的人此时竟有几分犹豫:“是……”
楚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神情反而比她洒脱得多:“应当是我叔父说的?”
她已经在几人谈话间想明白了关窍:苍韫桢继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三皇子在天问挂名修习一事自然也没有过去太久,按理来说她应该都记得,但她却对洞玄在天问这段记忆一无所知——因为那几年她不在主峰上。
议事堂在主峰,三皇子这样尊贵的弟子自然也在主峰,但在叔父逝世之前,她一直是跟叔父一起住在侧峰的。
因为那几年叔父的身体已呈现出衰竭的征兆,而她又展现出了此道惊人的天赋,她父亲忧虑非常,把她和叔父这两位令人头疼的天才全都移到了侧峰居住,暂避锋芒。
侧峰听上去距主峰不远,实际几乎没有联系,正如归墟弟子不主动去来去峰一般,平日两边的消息是互相断绝的。
那时叔父还在,她也还没养成遇事占卜的坏习惯,是以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一无所知,也就对洞玄一事毫无记忆。
但叔父一定什么都知道。
柳卿知颔首:“你叔父说洞玄无法被卜算,但他能感觉到洞玄的权能在逐渐衰退。”她回忆着说道,“三年的期限也由他告知于我,只是……”
只是那时叔父已经死了。
楚悯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岔开话茬说道:“将隐倒是只能回溯过去,也同样无法被卜算,难道将隐与洞玄确有相关之处?”
她父亲究竟又是怎样打造出的将隐?
用了与打造溯洄一样的法子?可是这个法子对人的损耗……
柳卿知不是仙门人,在仙门问题上思绪反而更开阔些,闻言说道:“或许洞玄消失的那部分权能,就是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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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隐的实体或许真的碎得无法修复了,但……权能一定还在。
——因为关云铮已经无意中看见过好几段陌生的记忆了,都不属于她或原身。
一段是闻越刚入门那段时间,被章存舒顺嘴坑了,一直管步雁山叫小师叔。闻越的磨人程度全师门有目共睹,直接把性情温和的步雁山喊出心理阴影了。
不过……鉴于这段记忆其实是以步雁山视角展开的,所以关云铮能感觉出他对这个称呼其实并不抵触,只是因为闻越频繁地喊起,成了个……甜蜜的烦恼。
另外她推测,可能是步雁山当了几年掌门,对小师叔这样过于亲昵的称呼有些不适应了。所以这几天她故意喊了那么几次,果然见步雁山虽有些不自在,但并无不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