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四人一边猜想一边往回走,正碰上审完人的陆识微回来,同他们兴高采烈地打招呼。
等等。
兴高采烈??
四人一脸茫然地看向这个与先前几乎截然不同的“陆识微”,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先前那个是幻境造物,还是此刻这个是幻境造物,都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没出声。
陆识微却没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之处,继续朝他们大步走来,随即——径直穿过了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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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同,在外面的人可以通过一面特殊的水镜观察幻境内部,此时水镜中的时间流速与幻境相同,本质上都是对时间的扭曲加速。
闻越在水镜前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的章存舒:“师父,云崽和小悯他们都知道这是幻境了,怎么还不出来?”
章存舒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快了,你没看见,他们在幻境中都没有实体了。”
闻越没参与过集中教习,自然也没接触过幻境考核,今日观摩的这一次是他对幻境的初次认知,故而章存舒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说:“我看云崽好像有些不对劲。”
江却也坐在一边观察,闻言沉声道:“是有一些……神思不属。”
他俩刚想回头问问章存舒的看法,却发现章存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幻境入口去了,同早就站在那里的连映说道:“云崽应当快……”
连映回过头来,正要开口,却见章存舒脸色突兀地一变。
能让章存舒变了脸色的事情不多,连映见他这模样,心口无端跳了起来,不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师父?”
章存舒面色十分不好看,语速飞快:“云崽要突破了。”
连映一愣:“这个时候?”
章存舒盯着幻境的入口,半晌没答话,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一些:“她可以在幻境内外突破,但绝不能在此时——幻境行将崩塌时突破,此时时间与空间皆是扭曲状态,若是突破,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他话才说了一半,连映的脸色便已不好看起来,她忽而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那心魔引此时……”
章存舒加诸于心魔引之上的封印,是与关云铮当下的境界相匹配的,关云铮未及筑基之前,封印加得太重,同样会损伤她的识海。
原本章存舒打算每过一段时间便加固一次封印,以便与关云铮的修炼进程相吻合,谁料关云铮此时人还在幻境内,就要突破了!
谁知道那个可借助她力量发展己身的心魔引此时是什么水平!
最清楚心魔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章存舒没接话。
几息之后,只见幻境入口那种搅动的感觉忽的停了,楚悯、谭一筠和叶泯三人陆续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唯独不见关云铮。
楚悯一抬头正见到脸色同样难看的章存舒和连映,还没回过神来是为什么,便已觉出不妙,回过头看了一眼。
“云崽呢?”她听见自己惶然地问道。
谭一筠和叶泯互相搀扶着才站稳,顿时一同回过头去,发觉那幻境入口在众人注视下变换一番,最后竟诡异地越来越小了!
幻境的知识几人都只学了个皮毛,谭一筠虽参与过幻境考核,但对于幻境此番变换也是一知半解,霎时间刚出幻境便惊慌失措起来:“云铮还没出来,这幻境究竟怎么回事?”
章存舒轻巧地拨开三人,没忘了在楚悯肩上拍了拍以作安抚。他站到几人之前,沉着脸盯着幻境入口,手中不知在运作什么术法,动作快得人眼花缭乱。
幻境中几人度过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外界却只过去几个时辰的样子,日头尚未爬到最高处,显然还是上午,看来叶泯的推测是对的,章存舒确实早就回来了,只是碰巧没能遇见。
不过此事现在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那幻境入口越缩越小,隐隐有彻底消失的架势。
虽然他们在幻境中没有痛觉,但毕竟是以身入幻境,若是此处的入口没了,身躯会落得什么下场,又会去往何处?
这不断扭曲的时间与空间,又会否将仍处于其中的云铮撕成碎片?
谭一筠越想越恐慌,但看见章存舒的脸色又不敢多言,只好惴惴不安地在一旁站着。
原本还在水镜边观察的江却和闻越看不到幻境内的画面了,又看出不远处几人神态和动作都不太对劲,连忙从后面快步走来。
“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云崽呢?”闻越一见楚悯三人便皱起眉问道。
楚悯心急如焚,说不出话来,只仓皇地摇了摇头。
闻越的心兀地沉了下去。
还没等他喘上第二口气,只见那不断缩小的幻境入口忽然停滞了,随即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其中角力一般,忽大忽小地在众人面前闪烁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下一瞬,关云铮像是被谁猛地推了一把,一脚跨出了幻境入口!
这一瞬间,关云铮听见了无数熟悉的呼喊声。
“云崽!”这是师兄师姐和小悯。
“云铮!”这是叶泯和谭一筠。
“大家都在啊。”她踉跄了一步,被章存舒一把托住了手肘,强硬地扶住了。
关云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着她师父笑了笑:“师父你果然回来了。”
章存舒正要开口,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关云铮忽然剧烈地一颤,随即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般弯起腰,不受控制地呕出了一口血,瞬间失去了意识。
“云崽!”
“云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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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做了个漫长的噩梦。
梦里她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不知是谁的某个人,不同的爱恨情仇像是拔河比赛中麻绳的两端,而她是那条身不由己的麻绳,被左右两边拖来拽去,许多次甚至想大吼一声“你们别打了”,但发不出声音。
幻境不是解除了吗……她现在又是在哪里……
有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自她耳朵钻入,钻开她的颅骨,密密切切地对她的脑子说着咒语般的话。
是谁……谁在说话?
她很想调动自己的警惕心,却感觉浑身都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大脑在这样密集的疼痛攻势之下,失去了对外界其他刺激的反应,像一个摆设一样,蜷缩在她的脑袋里。
我要你这个脑子有什么用……她迟钝地想。
“交出你的躯体……我会更好地使用它……”那个声音无孔不入地说着。
她感觉自己痛得快死了,听见这话面无表情地说道:“神经病,滚。”
原以为自己发不出声音,却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冷漠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谁的声音?
那个脑子里的声音低笑起来:“这是你自己的声音啊,你这都想不起来了……”
她自己?
胡说,她的声音分明不是这样的。
“你来到此处不过这么些时间,竟当真把自己当做此处的人了?那她怎么办?”
她?
她又是谁?
“她是被你夺走了躯体,还被未婚夫害死的可怜人啊……”
她的大脑顿时刺痛起来,拔河不都拔的绳子吗,什么时候可以拔脑子了?
她恍惚地想着: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关云筝。
那她又是谁?她的意思是,她自己又是谁?
“可真是无私……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忘了呢。”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不怀好意,她“听见阴阳怪气就要阴阳回去”的技能在大学期间就点满了,闻言忍不住说道:“少在我这装神弄鬼,我不记得她,难道记得你吗?”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被遗忘才是。关云筝那么善良,哪怕她真的哪天背信弃义忘了,也一定会有别人记得,连翘会记得,甚至她那个自私自利的母亲也会记得。
为什么会忽然用上“背信弃义”这个词?
声音一被发出,躯体的痛苦似乎也被衰减,她的神智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想通了些什么,一面忍受着那足以把自己撕裂无数次的痛苦,一面说道:“我想起来了,怎么,你们心魔引以前挑中的人都是些自私自利的人,没见过我这样的?”
难怪教育中总提倡孩子多张嘴说话,一说话思维确实清晰多了。
只是心魔引丝毫没有被她激怒的迹象,不知是这些日子沉寂许久,忍耐得到了提升,还是当真不在意:“还在嘴硬,看来这点痛苦对你来说微乎其微?”
它话音刚落,她,不,关云铮的眉心陡然刺痛起来,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针扎了进去,还翻搅了一番,皮||肉都快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