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要我去借贷款，先把钱给了再说。
再度望着这行字，朱红茱顿了顿。
很莫名其妙的机会，她的脑海中，一时间出现了很多画面，那是徐姐往常不屑一顾的微笑，刁难人时的双目，讽刺人时尖刻的话语，打人时非常陌生的面目和非常用力的手腕。
记忆是真实的，是自己刻意忽略，但其实又印在记忆当中的。
它是无可避免的。她不知道应该在多痛的时候叫出声，所以便一直忍耐着。
朱红茱犹豫片刻，鬼使神差的，把那晚在演唱会的观众席上拍下的视频发送了过去，里面是徐姐挽着蒋瑞阳的胳膊，正在无理吵闹的画面。
当时她也不知为何要拍下那个画面，只是下意识的就举起手机，把想要存储的画面保存了下来。
做完这个操作，朱红茱顿时感到自己的眼前暗了一瞬，过了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立刻去点击视频的撤回键，但没想到这犹豫间已经超过了时限，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心脏砰砰直跳，朱红茱眼神呆滞的看着手机屏幕中，对方正在输入字样，突然，有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她被吓了一跳，惶然抬头，瞬间，跟老师的目光接触。
“干嘛呢，朱红茱，叫你上来讲讲最后一道题目的解法，班里可就你自己做对了，这么不舍得分享啊？”
幽默的责备，让教室里响起欢声笑语。
老师宽容的看着她，没有计较上课玩手机的事，朱红茱把手机快速塞进兜里，快步低着头走到了黑板上，开始抄写自己的答题经过。
她觉得，自己大概真是疯了，居然想利用他人去威胁别人。
但仅仅想到让那人不舒服，她的内心，就会有种释放的感觉。
一切照旧上课，继续讲解测试题。
下课后，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吵闹。
朱红茱依然呆坐在座位上，她的眼前依然放着试卷，但显然心并不在试卷之上，连纸笔都没有动过。
桑文彬去楼下接了热水，经过她的座位时，对她开玩笑，“你干嘛呢，上课偷着玩手机，还好你成绩不错，那位可是脾气最暴躁的孙老师，不然你肯定免不了挨骂。”
朱红茱对他露出一个干净却苍白的笑容，又把视线转移回来，继续对着桌面发呆。
桑文彬却有其他好奇的事，“对了，元旦那天，我小舅舅还会给你送东西来吗？”
“我不确定。”朱红茱说，但基本上每天霍瑞都会来，也会提前打电话，虽然就冰冷的两个字：出来。
而现在连话都不会说，只会让她的电话响两声就挂掉，似乎都懒得听到她的声音。
桑文彬点点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我有想问他的事。”
其实他早就跃跃欲试想联络霍瑞，但出于对这个人的畏惧，并不敢真的出现，只能悄悄离开。
桑文彬家位于霍家旁支，霍瑞算是他的表舅，平时只有过年才会有往来。
朱红茱不明所以，但也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接着又无精打采伏在桌面。
元旦当晚，班主任给每个人发了苹果作为礼物，大家都领了，然后又宣布晚上放半天假休息，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所有人欢天喜地，有的人决定回去洗一洗衣服，也有人很久没空洗头，想着快速回去冲个澡把身体弄干净。也有几个人选择回家。
朱红茱依然伏在案上看题，没有离开教室的意思。
老师看到留在教室里的几位同学，便提议在教室煮水饺，当作简单庆祝元旦节。
大家都同意，这样一来，即便是一直透明人一般的朱红茱，也不得不首次参与进集体活动。
楼下就有超市，几个同学去买，速冻水饺的口味有三鲜和鲅鱼馅，老师把办公室中同事的电煮锅借了过来，插上电就可以用。
煮水饺的过程中，大家都默默的坐在一边等待着，理工科的学生大都比较内向沉默，尤其在面对老师时会略微放不开，老师是个四十多岁额头光亮，但总是笑呵呵的中年男人。
他给大家很亲切的分水饺，还叫了每个人除了姓以外的名字。
分配到桑文彬面前，恰逢身边坐着的女生去洗手，老师疑惑的目光中，他就说了声，“帮她留一下。”
于是在朱红茱回来时，大家有点起哄，说两个人走的有点近，和其他人不一样。
打趣女孩子，是高中时代寂寞男生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是成长为未来男人的一种缩影。
朱红茱有点诧异，面对桑文彬的抱歉眼神，躲躲闪闪地坐到位置上。
老师便打圆场，“搞什么，男女同学之间就不能有友情吗？想当初，我们实验室七个同门师兄妹，都是非常坚固的革命友谊，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大家智商上还是能碾压普通人的，情商上就不要这么幼稚了吧。”
热气腾腾，乳白色的水饺汤在面前摆放着，它被装在一次性的碗中，在本就温暖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烫手。
随口问起大家未来的梦想，“都是竞赛生，各位以后都想学纯数学，还是有什么想法吗。”
有学生很腼腆的说，当然是继续搞数学，数学是多么神圣的殿堂，搞数学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前途的，未来，人类还是需要搞理论研究。
这人一说，大家都默默点头。但随后也有人大胆提出异议，“想搞人工智能，想看看计算机方面的发展，以后去硅谷和华尔街，或者回国在投行都可以。”
这个男生是个活泼的人，家境在一群人当中是最好的，入学自我介绍时把自己比喻成华尔街之狼里的小李子莱昂纳多，惹得很多人发笑。
老师觉得叹息，但也很赞同，“现在经济很低迷，未来的主题肯定还是做应用赚钱，陶老那种大拿都抱怨政府不给拨款，可见纯数学已经没有出路了。”
在场唯一的女生还没有说过话，老师把目光投向朱红茱，微笑着示意她发言。
在场的聊天中，朱红茱一直一言不发，自己吃着小碗里的饺子。
听见被突然cue到，她只好慢吞吞思考了一下，才说，“首先，得先找份工作，然后赚钱养活自己。”
女生讲话的主题再加上她淡淡垮着的脸，嘴里说出的目标丧气感极重，在周围都是家境和心气都高于普通人的学生中，用这样的语气讲出这样的话，让大家都微微一愣。
“哈哈，倒也不至于此，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啊，再说了这个行业中女性也非常多，不至于如此悲观嘛。”
朱红茱后知后觉自己说了怎样的话，自己一直在神游，因此没有心情注意到他人脸色，而现在已经迟了。
她只好露出微笑，想了一个体面的回答，“我开玩笑的，我也有兴趣研究纯数学，但也很担心自己的未来。”
大家的脸色稍霁，老师笑说，“别人也没有说错，再怎么说，填饱肚子是第一位的。”
那活泼男生跟身边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便低声耳语，“我就说，她看上去家境不好，你们都没有相信我的，但也有好处，越是这样的女孩，其实也越好下手。”
吃过晚饭，朱红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匆匆看了一眼，屏幕只有两个字：【出来】。
虽然已经有些不情愿，她还是遵守约定提醒桑文彬，你的小舅舅来找自己了。
随后走在路上，两个人都因为方才的事情有点尴尬，桑文彬挠挠头，率先道歉。
朱红茱低声说没关系。毕竟她自己曾经也遭遇过类似被误解的情况，还因此吃了很大的苦头。
但再想来，在那样的相处模式之下，她离开司姐家的庇佑也是时间问题，她，根本和那种环境是格格不入的，只是因为太过匆忙和突然，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桑文彬还有点好奇，之前那是什么情况，但两人已经走到学校大门口，而那处，显然已经有人在等候。
男生下意识噤声，等待车里的人走出来。
老旧的灯光下，含糊的橙红色灯光映照着路面，一辆很低调却夸张的劳斯莱斯古思特突兀的停在马路边。
不是之前的奔驰。
车门打开，朱红茱敛了敛心神，准备快速拿了东西就走，然而随即走出来的不是冷面冷心的霍瑞，而是更为可怕的一个人。
也是更为意外的一个人。
倪恪凛把手从西装裤兜里伸出来，伸手点上一支烟，橙红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把他的侧脸照亮了一瞬。
“出来的太慢，让我等了好久啊……”
他已经注意到她身边的第三人，随后，却又毫不介意的说，“想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