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朱红茱看她没有给水的意思,就转身离开,无言的去其他房间找水。
蒋澄焕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完全脱离常识的行为,她把手里握着的手帕一扔,转身就去找人帮忙。
舞台就在隔壁,她气冲冲的奔向那处,台上正在有至少50人的管弦乐团正在排练,大家正在测试乐器,小号圆号萨克斯的噪音层出不穷,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文艺委员就站在台侧,正在监督接下来的走台。
蒋澄焕走到她面前,直抒胸臆了自己的疑惑,但是文艺委员一脸疑惑,实在太吵闹,她听不见。
蒋澄焕只好提高音量:“为什么朱红茱也在这里,你作为管理人员居然没有拦住无关人员进场,甚至还让人跑到后台里去,现在就去找保安把她轰走。”
文艺委员把视线从舞台转移到面前的女生身上,她扶了扶眼镜,“报名表上有她的名字,而且也是通过审核的,我也没理由不让她过。”
蒋澄焕感到不可思议,“那前提也是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她已经被退学了吧。”
“她的退学流程还没有走完,我已经请示过了,这有什么问题么。”文艺委员平静的说,“还有,当时报名的时候你也在场,她的表也是在你面前填写的,你应该都看得见吧,想让她不要参加,那个时候就撕掉好了。”
对方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她,蒋澄焕胸口起伏再无办法,气的扭头就走。
除开这个小小的骚动外,一切正井然有序的发生着。
就像这个圣诞夜的夜晚,有的人在加班工作,有的人在与家人团聚,有的人在和相爱的人约会,有的人并不认为这是个特殊的节日,这一天与他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是一样的。
就像缓缓降落的大雪,这是一种自然现象,无人能阻止它们的到来。
朱红茱把自己的琴放置在了后台的一角,缓缓蹲在舞台钢架的角落处,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喘气。
在真的低血糖之前,她算是勉强救了自己的命,但此刻身上已经出了很多汗,头晕的感觉更加剧烈,只是走到这里,跟对方开口说话,就已经用掉了全部的力气。
她靠在这里又浅睡了一会儿,每过一阵儿,外面都会愈发吵闹一点。
似乎是因为进场的观众人数多了起来,外侧的熙攘更甚,学生,老师喜气洋洋的交谈声涌进耳边。
很快她就被路过的人叫醒,要求她去台侧候场。
“同学,你没事吧?”那人很关切的问,似乎是其他节目的表演者。
朱红茱摇摇头,扶着墙让自己站起来。
她去到洗手池冲了冲脸,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因为病态而苍白,反而脸上泛起的浅红色有淡淡的美感,仿佛中国画上轻柔的点绛。
自己的节目,被排在了倒数第三位上。
从后台望过去,台下坐了大批的观众,有的是老师和校董事会还有校长,还有学生家长,学生会干部,最前排的是四把椅子。
在最前面,有三位领导模样的人坐在前面,肤色有黄有白,有男有女,穿着华贵,气质与其余人皆不同。
她看到了司姐,旁边坐着的是蒋澄焕,她们正在交谈着什么。再往后两排,是面无表情的李唐和他的父母,还有很多眼熟的同学和家长,他们都在聊天,有人开心,有人无聊,有人期待,有人发呆。
开场是一个百人合唱,合唱队员们从两方侧台拾阶上台,
灯光熄灭,全场缓缓安静,只有一盏冷白的追光灯缓缓落在合唱队中央,位于中间的白裙男生对着麦克风缓缓颂唱,o helga natt,圣洁的夜晚。
圣善夜,众星照耀极光明,这是我们救世主的诞生日。
经过专业声乐训练的音乐生们的嗓音仿若天籁,声线圣洁而美丽,一下就将全场浮躁的气息沉静下来,伴随着光束下的丁达尔效应,画面如同外面的冬夜一般美丽。
朱红茱静静听着,她几乎要合上眼,疲乏的力量像是身体内部伸出的一只手,强行想要将灵魂拖拽进不见底的黑色。
下一幕表演是戏剧,经典曲目,白雪公主。
表演者都是来自北欧的国际生,采用的语言是瑞典语,偶尔中间有小矮人穿插出现了中国面孔,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本地观众们大部分只抱有欣赏的礼貌微笑。
蒋澄焕是第五位出场,她的表演曲目是,□□亚夫斯基的《第二小提琴协奏曲》,难度系数很高,快速音阶与复杂跳弓的极致结合,需极强右手控制力。
总体来说,蒋澄焕表现的不错,她已经练习小提琴多年,从八岁就开始请私人家教来到家里。
她讨厌练习,因为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枯燥,但郑司敏,她的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认为女儿想要进入真正的名媛圈内,就要对一件高雅乐器得心应手,作为女性,身份和气质最重要,学识只是第二位的事情。
郑司敏赏识李家的小儿子,认为李唐很符合她心目中目中无人的富家子弟标配的模样,一个人的成功并不能因为他对他人的态度而改变。
相反,越是成功的人,就越是眼光向上,向上社交,对于自己下方的蚊蝇蛇虫最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蒋澄焕从小就对母亲的话耳濡目染,也将李唐视作自己的目标,她认为不论如何都会得到他,他们门当户对,没有什么可以阻拦自己,只要有金钱和物质这一层关系在,他们就不会真正分开。
练琴,是一件附加品。
她的左手快速的在琴弦上划过,右手则繁复地拉弓,像是使用了浑身的力气,哪怕已经失去了得到李唐,失去越级上嫁的机会,应该也能在这次表演中获得一些青睐吧。
最后,头发甩动,蒋澄焕结束了表演,她完美地鞠躬后一扬下巴,对着台下招招手,立刻得到了很多回应。
蒋澄焕走下台,身后的光在背后追逐着自己。
就像是黄昏的光一直追逐着黑夜。
...
正常晚会经过几轮表演,几乎快到了尾声,时间也即将指向零点,大家都有些疲倦。
朱红茱被一只手摇醒,文艺委员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提示下一个上台的就是自己。
她睁开眼看着台上遥遥的光芒,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
断断续续的噩梦碎片,让她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就要上台了。
一个很透明的人物,一个没有任何优点的人物,就要在此时上台,向所有人讲述自己。
朱红茱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巨大的紧张,这种不适的心情与滚烫的病体交织着,竟让她产生出一丝振奋的精神。
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的眼睛忽然感到一丝舒适,是舞台的光刺进了眼睛里。
她走到台前,自己的乐器和乐谱已经被场务工作人员放置好,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她的表演。
舞台四面都放置了蜡烛,大概有一百只左右,是专门为她的表演做的舞台设计。
在正式弹奏这首曲子之前,朱红茱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功课,她对它已经产生了足够的了解。
几百束光下,她对着台下,首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该乐章在多数考级体系中属于8-10级,如英皇考级、中国音协考级,部分简化版本可能降至6-7级与钢琴版本相比,小提琴需额外处理双音与换把的精准性,例如第7-10小节的复调对话段落。
核心挑战,是多声部控制,右手旋律与左手伴奏需保持动态平衡,高音旋律需突出,低音声部需连贯;
连续的十六分音符要求手腕灵活转动,如主题段落的分解八度与琶音跳进。
频繁的强弱转换,需通过弓压与运弓速度的精细控制实现。
这首曲子的戏剧性张力极强,需通过音色变化表现暴风雨的意象,展开部调性转换时的紧张感。
朱红茱演奏着,胳膊处的肌肉非常酸痛,肩膀也非常酸痛,头更是疼痛。
就在此时,灯光一转,她忽然看清了台下观众们的表情。
所有人都皱着眉,像是在看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小丑。
没有奇迹发生。
因为,她拉的实在是太难听了,可以说,非常之烂。
比起完全的噪音,她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使用的工具昂贵又高级。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在一个月内练习小提琴到这种程度的,现实并非圣诞节的通话,一切,都残酷的很。
台下的观众互相震惊地相望,接着交头接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了问题。
李唐皱着眉的看着这一幕,文艺委员悄悄扶额,蒋澄焕首先笑了出来,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戏剧性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