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朱红茱忍不住想,他好像真的消失了很多天。
又是那几辆眼熟的车子,他的烦恼,会不会因为同样的缘故。
但抛开其他的,上回这位倪先生就发神经提出让她去偷东西的古怪想法,随即残忍的忘掉这件事,却使得她为此事焦虑了两个礼拜。
“....”朱红茱突然有点警惕,她可完全不想再遭遇同样的事情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问一个问题。“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呢。”
倪恪凛衔着薯条,看着窗外,“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朱红茱心理嘀咕,分明她来的第一天就想逃走,是他把她硬绑在这里的。
她捏着杯壁上流下水珠的杯子,轻轻的问,“您...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份工作。”
终于,终于还是把这问题问出了口。
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是她,她明明只是个很简单的普通人。
“说实话……”
倪恪凛笑着低头看她,跟这个眼神对视上,女生的心似乎在某个时刻小小紧缩了一下。
朱红茱连忙低头,又听见头顶处继续传来评价。
“……不为什么。”他似乎又认真的思忖一下,“但你非要问我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比较方便。”
“方便....”
她慢慢挠了挠脸颊,这大概是个预料当中的理由。
男人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忖度,“唔——还有,你看上去很缺钱又不会让我烦恼,也会看脸色,对我来说是很方便的人。”
说着他又继续补充,“真说实话,你没有什么特殊的,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通,当然找到你也是纯属巧合,假如不是你,柏木也会随机找个人来完成工作,人生其实就这么简单,不要太想当然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朱红茱低下头,想了想。“那,我完成到年后的工作,就可以走了是么。”
“当然,过年的时候你就能离开,你可以自由了。”
倪恪凛看着餐厅外的深夜却不息的车流,又像是开玩笑似的说,“我是个随和的人,不会太为难任何人。到时候不要说你认识过我,最好是把我的事全都忘了,嗯,这是我最大且唯一的要求。”
他的眼神平静,随意侧身靠在椅背上,语气没有波澜,似乎对这事不甚在意,也像是对世界周围大多数事情不太在意。
朱红茱却低下头,想了想,忽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您大概不是个好人,但是我认为这句话并不好笑。”
感受到身边人的微怔,她也惊讶于自己过度的诚恳,但很快又控制不住的低声继续道。
“...或许是我浅薄,但我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被无缘无故的忘记,虽然您很恐怖,对我做的可恶的事,可恨的事很多,但令我开心的事,让我受之有愧的事也有不少,但这些对您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真的是我很珍贵的体验,我今后通通不会忘记,其他的要求我一定会照办,我可以消失,但要忘记您,我肯定做不到。”
远处正有一辆奥迪正在倒车,车灯透过窗户刺进室内,过于耀眼的光让人暂时失去视力。
在这样的转折下,倪恪凛下意识转过头,车灯的光线下,女孩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像一只柔和的动物靠在椅背上,她并没有看着自己,侧脸看上去非常犹豫,但语气又分外坚定。
他垂下眼眸,抿紧唇线,侧脸处光线的阴影投下来,喉咙上下滚动。
“就像,我喝了一辈子的水,有时候……我还会呛到。”
说完这句话,女孩又觉自己卖弄语言而惭愧的低头,这,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她转动眼珠悄悄观察,完了,果然,眼前的人的脸色似乎阴沉了起来,方才的笑意也不复存在,她接下来应该又会遭遇什么可怕的报复吧……
这阵沉默,朱红茱迟疑中拿起桌上的可乐,尝试着吸了一口,却发现几乎只剩下冰块,发出咕噜咕噜的古怪动静。
不到半分钟,男人喉结滚动片刻,忽然低头,对还在发愣的女孩说,“等会我会找人来接你。”
接着起身去另外结账,自己先行离开,没有留下一个背影。
完全,没料到这个突然的行为,朱红茱微微攥起纸巾,心里的后悔一点点蔓延上来,果然还是太多嘴,有的人并不喜欢他人的好意,或许她给别人带来了负担。
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轻松,至少他表面上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态度。
就这样,她独自在麦当劳等了许久,面前没吃完的薯条已经瘫软。
情绪似乎因为这个插曲低沉,手指也因冰镇饮料产生冰凉的感觉,或许,冬天并不适合喝冷饮吧。
就在她盯着手机几乎要犯困时,决心走出去,让冷风吹一会儿,让精神好一些。
夜晚的空气非常冰冷,已经是深冬,冷意已经深入蔓延到城市的骨髓,暴露在外的皮肤能深切感受到不适。
朱红茱揉了揉脸,看到远处泊来一辆大船似的奔驰,缓缓停滞在了她的面前。
霍瑞下车走过来,他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表情,语气也照旧冷漠。
他面对着她说,“你,今晚就可以搬走了。”
第33章 白象似的群山
一切, 发生的就像电影中蒙太奇那样迅速。
从被胁迫搬来这里的当天,到现在又被忽然的通知离开,好像一场梦。
实际离开的日期, 在第二天的傍晚, 正好是周末, 可以有空余时间搬运东西。
朱红茱没有想到自己解脱的时间来的这样快。
她没去纠结自己那天说错了什么话, 或又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或者那人性格本身就古怪,难以预测,就像他莫名强行要求她住进他家一样,他们俩的距离,就好比廉价发绳和高定西装,遇见这个结果并不足为奇。
她觉得这样也好, 甚至整个人都感到释然, 既少去了很多心理负担, 又减少了更多工作量,显然普通的生活更适合普通的自己。
整理好行李,没有特地通知任何人,朱红茱很快静悄悄动身离开。也非常巧, 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熟人。
朱红茱拖着东西回到日料店宿舍时,已经看到了傍晚的晚霞, 一切还是原样,但又不是原样。
霞霞之前请了长假,但是司姐没有批准就直接通知人离开,文姨还叫小张把她的东西都拿出去丢了,甚至床铺也喷了消毒水洒扫。
文姨嘴里嘟囔着,得了脏病还好意思跟大家住一个屋,小张进来大扫除过程中, 接着把另张床铺的被褥掀开,却发现里面蜷缩了一个睡的迷迷糊糊的人。
小男生吓了一跳不敢再看,把文姨叫进来说屋里怎么还有人,朱红茱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慢慢爬起来时对上两双惊吓的眼睛,自己也瞬间清醒了。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朱红茱又回来住了。
晚上又把行李收拾了一番,之前倪家给自己买的贵重衣服,朱红茱一件都没有好意思带走,但因为奇怪的私心,她把那瓶香气特别的沐浴露装在箱子里,偷偷拿了回来。
不知为何,这个味道让她感觉很安心,有种回到小时候老家的野草莓田地的感觉。
在家乡的后山中有成片的荒地,之前土壤曾被污染过后,它们大都并不适合种植庄稼。上面杂草丛生,但是某天开始,那里生长出一片灿烂的野果。
她曾每天去观察过,这种植株匍匐茎纤细柔韧,它的果实像被露水稀释过的胭脂,表面有凸起的颗粒,形状很漂亮,像一颗颗精巧的红宝石。
朱红茱听人说,它的名字叫蛇泡果,她查了它的大名,是蛇莓。
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古书里记载它可治蛇咬伤,三粒蛇莓止小咳,七粒蛇莓退低烧。
也有书中曾写,毒蛇的诱饵与可食的野果,并喻指禁忌之爱。
爱而不得,却难以抗拒,微量的毒性,过量吃下去会麻痹神经,是这些野草莓天然的特性。
风轻云淡,朱红茱偶尔会拿着一本破旧的杂志坐在田畦旁边,闻着淡淡的香味看书,投入而幸福,觉得这个地方难得让她的心灵感到平静。
她寡言却机灵,一向能在各种环境下迅速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现在这个只有从窗外透过的一米阳光投射到地面的宿舍,虽乍看很像是地下室的房间,经过她入住后的一装扮,放上从倪家花园带来的鲜切绿植,也很快就有了生机。
其实朱红茱从来没讨厌过这个古怪逼仄的小屋子,自从离开蒋家后搬进来,虽然房间里有经常阴阳怪气的霞霞,但是少了许多礼貌却无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