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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原身的情绪太过强烈,让她无法控制。
  北平王妃微笑着看她,目光慈爱,她抚过苏弱水柔美的面庞,“弱水。”说完,她转头看向跟在苏弱水身边的陆泾川,“是锦书回来了。”
  “母妃。”陆泾川跟着苏弱水唤一声。
  北平王妃看起来很是平静,既没有见到自己亲生儿女的激动,也没有自己恢复正常的感慨。
  苏弱水听说人死前是知道自己要走的,她猜测,北平王妃应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
  可你若说她平静,那攥着北平王的手却冰冷如雪,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她应该是不想给家人留下悲伤的印象。
  她希望最后的时光自己也是快乐的。
  北平王妃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微笑着抬眸看向身边的北平王,眼眶还是忍不住泛起红色。
  记忆中的清俊男子一下老了好多岁,满头白发竖起,眉宇间是揉不开的愁绪。
  “王爷。”徐氏轻轻唤他一声,“你辛苦了。”
  北平王握紧徐氏的手,紧紧牵着她,“不辛苦。”
  徐氏温柔一笑,又将目光落到苏弱水和陆泾川脸上。
  她细细地看,一寸一寸地看,像是要将两个人的模样刻进心里。
  徐氏虽在院子里疯了十一年,但有些话还是听到了。
  比如苏弱水的腿出了问题,外出求医,终于治好了回来。
  丢了十一年的儿子也突然回来了,看着她的眼神看似温柔实则冷漠。
  徐氏有太多想说的话,可她觉得有些话也不必多言。她疯了十一年,忽略了女儿,苦了丈夫,也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尽到抚养的义务。
  其实徐氏觉得这样也好,这样自己去了,他们也能活得很好。
  徐氏低头看向一双儿女交握的双手,“你们的感情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淡,日后一定要相互扶持。”
  “是,母妃。”
  苏弱水和陆泾川齐齐点头。
  北平王很高兴,“好了,用饭吧。”
  北平王被徐氏的突然好转影响到,今日晚间吃了不少酒,像是一个常年溺水的人,终于从水中挣脱出来,尽情呼吸。
  苏弱水和陆泾川坐在一起,她拿起面前的桂花酒小小饮了一口,耳中听着徐氏轻声柔语叮嘱她冬日多添衣,夏日别贪凉的话,心中忍不住叹息。
  要说原身对徐氏多有感情吧,也没有,毕竟亲娘为了弟弟疯了十一年,根本不管她。要说原身对徐氏没有感情吧,那肯定是有的,毕竟是亲娘。
  苏弱水的视线跟徐氏对上。
  虽然没有一起相处过,但当你知道这个人即将在你面前死亡的时候,那种悲从心来的忧伤是人类天生的共情力。
  “我的弱水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徐氏细细盯着苏弱水看了许久,脸上的悲伤几乎要压不住。
  她转过视线,将目光投向陆泾川。
  母亲总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
  不同于苏弱水这种虽然换了芯子,但承袭了记忆和身体反应小动作的,陆泾川是完全的内外都假。
  徐氏很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一定发现了少年的不对劲。
  他是为了让她高兴,那她就应该高兴。
  徐氏看向陆泾川的眼神虽然依旧温和,但若细看,也能发现眼底的疏离,可她依旧柔和道:“我的锦书也长大了。”她看着陆泾川,像是在透过他望向另外一个少年。
  陆泾川笑着点头,“是的,母妃。”
  这顿中秋家宴整体上来说吃得还是不错的。
  北平王有些醉了,徐氏搀扶着他站起来,朝一双儿女道:“听说今日外头也很热闹,你们年纪轻的喜欢热闹,出去转转吧。”
  苏弱水知道,徐氏想在最后剩下的时光里与北平王单独共处。
  -
  今日中秋佳节,外面确实很热闹。
  苏弱水和陆泾川出了府,往街上去。
  平日里大街上还没有这么多摆摊的,今日到处都是,就连平时十分偏僻的地方都摆上了。
  大部分都是卖灯笼的。
  苏弱水戴着帷帽多有不便,她逛了一圈,买了一串糖葫芦,吃了一半被酸得牙疼,就递给了陆泾川。
  少年两三口吃掉,腮帮子被挤得鼓囊囊的。
  苏弱水又发现陆泾川一个优点,不浪费粮食。
  大街上人很多,苏弱水被挤得有些烦,往偏僻处躲了躲,发现一家卖面具的小摊。
  “小姐,公子,要瞧瞧面具吗?”老板热情招待。
  大街上也有戴着面具游玩的人。
  苏弱水有些感兴趣,她挑了一个玉兔面具给自己戴上。
  这是一张半遮脸面具,只遮住了苏弱水的上半张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灯光下呈现出极其漂亮的琥珀色。面具外形是很流畅的圆眼灵兔,双眼处挖空,搭配一对长长的耳朵,耳垂处缀着两条珠链流苏。
  苏弱水细细系好,对着老板举过来的镜子左右打量臭美了一番。
  少年将苏弱水的帷帽收好,看女人又开始挑面具。
  这些面具除了动物之外,还有一些牛鬼蛇神,都丑恶的吓人。苏弱水挑了一会,才从一大堆面具里挑了一张没那么吓人的小狗面具。跟她这张面具还挺像的,也是半遮脸类型,同色系琥珀,外形是较为凶恶的狼犬,上面雕刻了一对狗耳。
  “小姐好眼光,这是天狗。”
  “给你。”苏弱水藏着一点小小的坏心思把面具递给陆泾川。
  少年没有接,俯身朝她靠过去,说话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淡淡酸涩的糖葫芦味道,“阿姐帮我戴。”
  看陆泾川如此乖巧拿着自己的帷帽,苏弱水就勉为其难的替他戴上了这个狗面具。
  面具后面是黑色的系带,苏弱水踮脚,歪头凑上去。
  陆泾川身形不动,眼眸往下瞥,看到那张琥珀色的玉兔面具下,女人颜色浅淡的唇。
  天气一冷,苏弱水的唇色就会浅些。
  “好了。”
  女人抽离,陆泾川的鼻息间还萦绕着那股香气。
  当夜,陆泾川就做了梦。
  他梦到自己被那股香气包裹着,身上没有穿衣服,他擒着那浅色的唇碾磨,没有经验,毫无章法,只沉迷地看它从浅变深再到艳。
  “阿姐……”陆泾川低低唤着苏弱水,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
  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哭嚎声,打扰了他的美梦。
  陆泾川先去浴室换了裤子,洗漱完毕之后才推门出去。
  昨夜还一水红色灯笼的北平王府已经挂上了白灯笼,白底黑色的“祭”飘在空中,伴随着府内众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陆泾川皱眉,抬脚走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王妃……薨了。”
  秋风卷起落叶,府中下人都换上了白色丧服。
  苏弱水一早起身听到北平王妃去世的消息时,还是怔了一下的。
  她缓慢眨了眨眼,才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
  画屏和王妈妈早已哭成泪人,苏弱水虽与北平王妃不熟,但在这样的气氛下,还是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外头都在讨论王妃没有福气,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女儿的腿也治好了,却先一步去了。
  苏弱水将梳妆台上鲜艳的首饰珠钗,还有衣柜内的鲜艳衣物都收了起来压进箱子里。然后换上丧服,梳着光秃秃的发髻出了明月楼。
  美人素到极致,依旧是好看的。
  苏弱水看到站在明月楼门口等她的陆泾川。
  少年也换了丧服,那双眼睛朝她望过来,眼眶带着淡淡的红,不知道是被风吹得,还是自己拿袖子擦得,反正肯定不会是因为北平王妃去世而流的泪。
  “阿姐。”少年嗓音微哑。
  苏弱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两人牵着手往灵堂去。
  徐氏就躺在灵堂的棺木里,北平王还没换衣服,他伏在棺木边,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
  听说人在经历巨大悲痛无法消化的时候,身体会自动启动保护机制,将你的悲伤掩盖下去。
  北平王抚着棺木,抬头看一眼苏弱水和陆泾川,再看一眼徐氏,觉得像在做梦。
  这应该是梦吧。
  他一觉睡醒,他的王妃还躺在自己身边,柔柔地唤他,“王爷。”
  苏弱水有些不忍,偏头将脸埋进陆泾川臂弯处。
  少年伸出手,抚上女人的脸,替她遮挡。
  -
  白事持续三日,第三日时,徐氏被下葬。
  北平王瘦了很大一圈,三日不吃不喝,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苏弱水犹豫片刻,上前劝道:“父王,母妃会担心的。”
  北平王抱着徐氏的牌位站在空荡荡的灵堂里,下人正在将里面的东西撤下,移到不远处的小佛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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