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棋盘之上,她又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子。
变故发生在一个深夜。
凯撒刚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正准备歇下,小腹却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远比以往任何一次宫缩都要猛烈和急促。他闷哼一声,猛地撑住御案,指节瞬间用力到泛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来……人……”
他声音艰涩,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守夜的近侍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出去传唤医生,并立刻派人去请沈确——
这位如今最得陛下信任,也最了解陛下孕期情况的医生。
寝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凯撒扶到床榻上,他蜷缩着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维持往日的威严,呼吸粗重而凌乱,下腹传来的下坠感如此清晰而骇人,仿佛有什么要脱离他的身体。
“陛下!撑住!”
沈确来得极快,他甚至来不及换上正式的医官袍,只提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特制药箱。
他推开围着的宫人,跪倒在榻前,手指迅速而精准地检查着凯撒的情况。
指尖触感一片湿濡,羊水已破。
宫口开指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符合足月生产的规律。
“是早产。”
这在沈确的预料之中,alpha毕竟不是像omega那样,生来就是生孩子的料,早产属于人之常情。
沈确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迅速做出判断,
“陛下,胎位尚正,但产程可能会很快,您必须配合我。”
凯撒在剧痛的间隙抓住沈确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灰蓝色眼眸此刻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但他仍强撑着意志,从齿缝里挤出命令:
“孩子……必须……活着……”
“臣明白。”
沈确面无表情地应下,动作干脆利索,迅速取出银针刺激身体以缓解部分剧痛,同时指挥宫人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帛和所有接生用具。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专业而高效,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病患,而非帝国尊贵的、正在生产的alpha帝王。
整个寝殿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和信息素混杂的气息,压抑而紧张。宫人们屏息凝神,只能听到凯撒压抑的、痛苦的声音和沈确偶尔简洁的指令。
“用力,孩子快要出来了,陛下。”
“呼吸,调整呼吸。”
凯撒仰躺在龙榻上,墨发散乱,汗水浸透了寝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那剧烈起伏的、隆起的腹部轮廓。
他紧咬着牙关,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阵痛,所有的骄傲和威严在此刻都被最原始的生产之痛剥离殆尽。
沈确半跪在榻前,全神贯注,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套上沾满了血污,但眼神依旧冷静如冰,清晰地指引着生产的每一步。
偶尔,他的目光会极快地掠过凯撒因痛苦而扭曲的俊美面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的光芒。
“胎头向下 ,恐怕得在水里生产了。”
香料在热水中蒸腾出朦胧的雾气,却无法缓解他身体正经历的、被撕裂般的痛苦。
“不行……不能在……”
他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拒绝这种近乎原始的生产方式。
“教父,信我。”
闻时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冷静而不容置疑。
她踏入温暖的池水,从身后环抱住他虚脱下滑的身体。
女alpha的力量在此刻展现无遗,她稳稳地支撑住他全部的重量,让他仰靠在自己怀里。
温水包裹着身体,带来些许力道,极大地缓解了部分坠痛。
凯撒仰着头,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混合着池水,滴落在闻时月的臂弯。
他灰蓝色的眼眸因痛苦而失焦,只能看到头顶氤氲的水汽,和她低头凝视他时,那双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
“沈确……”
他艰难地呼唤医生的名字,寻求专业的援助。
“沈医生就在外面。”
闻时月打断他,温热的手掌覆上他剧烈起伏的、紧绷如石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激烈的挣扎,
“但现在,只有我能帮您。”
她的信息素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强硬的、引导的力量,透过皮肤,渗入血脉,与他紊乱的气息交织,仿佛在无声地命令那个急于降临的孩子。
胎头下降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在那温暖的水流中,似乎连疼痛都变得钝化了,只剩下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生理本能。
凯撒抑制不住地仰起脖颈,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所有挣扎和抗拒都在这一刻被碾碎。
他只能无力地靠在闻时月怀里,任由她支撑着自己,引导着自己,完成这最私密也最艰难的过程。
“跟着我呼吸,教父。”
闻时月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最可靠的锚点,
“吸气……用力……”
凯撒闭上眼,遵循着本能和她声音的指引,将最后的气力凝聚。
温热的水流随着他的用力激荡着,他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正在脱离他的身体,进入水中。
闻时月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最后那一下竭尽全力的推送。
她的目光穿透晃动的清澈水面,清晰地看到那小小的、带着血丝的胎儿如同回归海洋的幼崽,在温暖的水中完成了最终的分离。
她迅速而沉稳地俯身,手臂探入水中,轻柔而有力地将那个孱弱却完整的小生命托出水面。
“呜哇——”
微弱的啼哭声在水汽弥漫的浴室中响起,带着新生的力量。
闻时月将湿漉漉的婴儿小心地放在凯撒汗湿的胸膛上,用早已备好的柔软绒布擦拭着。
她依然从身后环抱着他,下巴轻轻抵在他肩头,看着那个小小婴孩在他父亲胸前本能地蠕动。
“是个皇子,教父。”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热气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您看,他多像您。”
凯撒虚脱地靠在池壁和她之间,胸膛剧烈起伏,感受着胸前那微小而真实的重量和温度,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水珠从他湿透的发梢滴落,与汗水、池水混合,模糊了他的视线。
沈确在此时才无声地走进来,进行后续的医疗处理。但他的存在,在此刻显得如此多余。
闻时月没有松开环抱凯撒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她看着怀中虚弱却依旧俊美的帝王,和他胸前那个注定不凡的新生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绝对的、近乎占有的光芒。
这场水下分娩,剥离了他所有的防御,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恭喜陛下喜得贵子。”
沈确的声音依旧平稳,他动作熟练地剪断脐带,将那个浑身沾满血污、小小一团的婴儿清理干净,用早已准备好的明黄色柔软襁褓包裹好。
几乎在婴儿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凯撒便脱力地瘫软下去,剧烈的疼痛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虚弱。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沈确手中那个小小的襁褓,眼神复杂难辨。
沈确将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到他面前。
那孩子很小,因为早产显得有些孱弱,皮肤红皱,但五官轮廓却依稀能看出闻时月的影子。
凯撒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沈确垂眸,看着怀中这个牵动了无数人心神、注定命运不凡的早产皇子,又看了一眼龙榻上虚弱不堪、暂时失去了所有防备的帝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陈述:
“陛下,皇子平安。但您需要立刻静养。”
凯撒闭上眼,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
孩子生下来了。
而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
寝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药草混杂的气息,生产的忙乱尚未完全平息。、
凯撒因极度的疲惫和虚弱,在沈确用了安神药物后,已然陷入昏睡。
床榻之上,他脸色苍白如纸,眉心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
沈确将清理干净、包裹在明黄襁褓中的早产皇子小心地放在一旁特制的保温箱旁,然后转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神色莫辨的闻时月。
他的眼神不再是医生惯有的冷静,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和冰冷。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