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吴达怎么就成犯罪嫌疑人了。
杨雪霏看到他画像的时候,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好像她曾经,遗漏过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三号犯罪嫌疑人,是一名年逾五十的中年潦倒大叔。
给人的感觉,就像他的资料一样,农民工进城打工,远在乡下的老妻刚刚在年初诞下第五胎男婴。
据警方走访了解,老乡对这位农民工的印象大同小异,都能用“老实”二字概括。
看到警察,他们纷纷紧张地问,老许怎么了,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没有犯罪动机,没有犯罪时间,没有高超的反侦查意识和毁尸灭迹的能力。
但往往越不起眼的人,越徘徊在社会边缘的人,越有可能忽然爆发。
真相告破之前,任何人的嫌疑都不能排除。
程一源问杨雪霏,觉得谁最可疑。
杨雪霏低头看现场照片,若有所思,没有正面回应。
直到驰朝抛出相同的问题。
杨雪霏说:“我觉得三号的嫌疑最大。”
程一源翻开小本本,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为什么是三号啊?杨老师。”
“现场是有生物酶清洁剂和过氧化氢,但这还远远不够,对一个高智商罪犯来说,缺乏用强碱擦洗的程序。仅仅使用生物酶清洁剂和过氧化氢,难保法医可能通过质谱分析等其他技术检测出血液中的残留成分。如果我是一号犯罪嫌疑人,我一定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程一源支着下巴思考,“会不会他是故意的,故意留下漏洞,好洗清嫌疑。”
“不会。”杨雪霏摇头,“在被害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下,现场的物证可能会是本案唯一的突破口,这才是最大的漏洞。”
程一源正奇怪,驰朝怎么忽然又没声音了,侧头一看,见他正双手抱臂,微笑着看杨雪霏,桃花眼里尽是温柔和骄傲。
程一源领悟到自己的电灯泡属性,心想,早知道就和赵琳一块尿遁去了,他走还不行吗。
程一源走后,杨雪霏问驰朝,“那你觉得呢,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他毫不犹豫,“二号。”
“为什么?”杨雪霏不解。
“直觉。”他煞有其事。
杨雪霏好笑,“好好说。”
若是从前,她听到这话,一定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吧,驰朝朝,你又又又吃醋了是不是。
都说啦,他只是我后桌,我和他认识以来说的话,还没咱俩一天说得多呢。
还不是因为我妈他们非要把咱俩拆散,没了你,我只能被迫和我的前后左右聊天了,呜呜咱俩的命怎么这么苦……
而驰朝在听到她说“我妈他们非要把我们拆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心想,杨雪霏说话总是这样不讲分寸,说得好像他们是什么被棒打的鸳鸯一样。不过这样说,也不是不行。
又臭屁地想,杨雪霏果然离不开他,其他人连他的替身都算不上。
这时,杨雪霏会煞风景地继续哭哭嗷嗷,给驰朝一个当头棒喝——
呜呜呜驰朝朝,没了你,谁还给我当小狗……啊不,谁还给我接热水啊。
听到这里,驰朝会开始冷笑,说,呵,怎么就没人给你接热水了,别告诉我,我今天课间到你座位上送水,看到你那满保温杯的热水是你自己接的。
这时候,杨雪霏会心虚地转眼睛,一看就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应对之策。
果然,没几秒,她就理直气壮道——
热水间里那么多人,接个水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去排队啊,都是同学,他们举手之劳,顺便帮我接个水怎么了。
大不了,大不了,你下次去接水的时候,把他们的保温杯也带去接满嘛。这不就礼尚往来了嘛。
驰朝勉强表示接受。
……
而今,杨雪霏若是再口无遮拦地说出“吃醋”二字,还不知道气氛会变得多诡异。
所以她没有。
而驰朝半真半假道:“真的是直觉,我早就看他不太顺眼了。”
讯问室里。
吴达一看到驰朝就瞳孔一缩,嚷嚷着要申请回避。
办公室里,杨雪霏看着监控,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若有所思。
程一源嘀咕,“杨老师,我怎么看这吴达也挺可疑的。”
杨雪霏哪能看不出他可疑,猛缩的瞳孔、攥紧的指节、升高的语调……
难道是她弄错了?
监控画面里,他们问吴达申请回避的事由,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申请回避自然而然被驳回,甚至都不用上报。
驰朝冷笑一声,“老实点,别拖延时间。”
吴达高声道:“我们认识,这还不够申请回避吗?”
旁边另一位警察说:“当然不够。我问你,他是你的近亲属吗?他的近亲属和本案有利害关系吗?你们的关系好到或许会影响本案的公正处理吗?”
听到前面两个问题,吴达面如土色。
直到听最后一个问题,他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我们的关系很不好,我们有私人恩怨!我拒绝让他讯问我!他绝对会公报私仇!”
驰朝似笑非笑地问他,“你不妨说说,我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若是蒋宇在场,看到照片,一定会惊讶地说,靠,这犯罪嫌疑人不就是以前尾随你青梅的那姓吴的死变态吗,我记得他不是给你发现以后狠狠揍了一顿,被你逼着灰溜溜地转学了吗。
当然,还有更多的细节。
比方说,这姓吴的表面装得一副腼腆少年的样子,背地里阴暗下作恶心得不行,杨雪霏请假是去打胎的谣言,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一个字,该。
吴达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说自己有尾随妇女的前科。
虽说这两件事在法律上没有关联性,法院也不能以人品定罪,但他做贼心虚,整个人慌得不行。
讯问开始。
——“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家庭情况。”
吴达的回答同户籍信息一致,除了家庭情况。
——“妻子?”
吴达问:“我老婆知道了吗?你们通知她了吗?你们这是非法的知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有干过?”
驰朝几不可闻地“啧”了声,拳头有些痒。
——“9月12日晚上8点到11点,你在什么地方?”
吴达:“家里。”
——“在家里做什么?”
吴达:“看电视。”
——“看什么节目?”
吴达说了个电视剧的名字。
——“有没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吴达嚷嚷道:“没有。难道不是你们应该证明事是我犯的吗,还要我自己证明我自己没犯吗?”
杨雪霏微微蹙眉,借着赵琳的口,在耳麦里提醒驰朝。
“他大概率在撒谎,他说的电视剧是前两年的了,你接着问,问他那电视剧的剧情。”
吴达果然说不上来,气急败坏道:“不记得了也不行吗,我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
这位老同学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疑二字,是典型的又蠢又坏,做事冲动不经过大脑的那种类型。
耳麦里的人又指示说:“跟他说,准备通知他老婆过来,给他做不在场证明,相信他老婆一定很乐意。”
驰朝一字一字地复述。
果然,吴达瞬间狗急跳墙,“我都说当时就我一个人在家了,我老婆不在家,为什么要她过来作证?”
驰朝意味深长地说:“到底在不在家,到底是谁在家,把她叫过来不就知道了,我们总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吴达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我呸,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驰朝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欠,写满挑衅,在吴达看来分明就是“我就公报私仇了,你能怎么的。”
在吴达的强烈要求和拒不配合下,直接讯问人员还是由驰朝换成了赵琳。
吴达担心妻子发现,要求以如实交代换取不告知家属。
他太天真了,以为这承诺能够作数。
就像大多数丈夫在婚礼上,发誓一生忠于妻子、绝不做不忠的事一样,只有听的人会当真。
——“行,你说。”
吴达咬牙:“确实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