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多说多错,他没有主动抛出话题。只在晚风吹起她的鬓发时摇上了车窗,“有点热,我开个空调,介意吗?”
她说不介意。
于是,在密闭的空间内,他终于再度尝到了她香甜的气息。如饮鸩止渴。
她和从前全然是两副模样。
从素面朝天到粉妆玉琢,黑漆红底的高跟鞋踩得稳稳当当。他不由想起,十八岁那年,她还不知晓他的心意,那天,她第一次在商场试高跟鞋,没两步路就差点四脚朝天,他急得抱住她。她埋怨了一句什么,而那一刻,他心跳如麻。
她也从全身心依赖他的小女孩,到独立勇敢的大女主。
这很好,他想。
她终于拥有强大的内核,能够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他们分开的意义。
没多久,到了居民楼楼下。
相对无言,驰朝送她上楼。
杨雪霏按下电梯键,问他,“你住在几楼?”
驰朝面不改色地盯着正前方的电梯内壁,“顶楼。”
“你毕业就到海晏分局工作了吗?”她侧头看他。
“嗯,对。”
“叔叔阿姨最近怎么样了,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
“身体还可以。”
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送她进了门,他几乎是立刻道别,转身就走,不想给她留下任何轻浮的印象。
可她忽然牵住了他的手腕,委屈巴巴的语气——
“喂,驰朝朝。”
他瞬间心脏狂跳,差点就要收不住疯狂想要向她摇摆的尾巴。但他只是稍稍回身,无奈地看向她,“嗯?”
她抬眸看他。
“驰朝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清楚,杨雪霏口中的喜欢,往往并不仅仅指向爱情,至少曾经是。
下一秒,他果然听到她委屈地问:“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不把我当朋友了?”
驰朝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头昏脑胀,说下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他艰涩道:“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不依不饶,“那为什么这几年你都没有联系我,也不再给我寄生日礼物?”
她说起这话的语气,让人梦回十年前,她面对他永远那般理直气壮。
“你搬家了,礼物送不到你的手上。”她没有告诉他新的住址,他思虑良久,料想她终于决意彻底将此页翻篇。
“那你不会问吗?”她说。
他的心头一紧,喉口跟着一紧,“抱歉。”
她“哼”了声,“算了算了,进来再说吧。”
他恍若做梦一般,言听计从地进了门,眼睛却不敢当着她的面乱瞄,只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她说要进厨房给他倒杯水,再切个果盘,他没推拒,问能不能去卫生间洗个手。
“行啊。”她说。
驰朝进了洗手间,除了洗浴用品,以及一个还装着脏衣服的衣篓,空无一物。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却没忍住想起,那年他们情到浓时,他又血气方刚,一晚缠着她弄三回,也是常有的事。
她被缠得受不住了,就在浴室装了个和眼前相差无几的衣篓,神神秘秘地告诉他,里面的贴身衣物都供给他自娱自乐。
驰朝很快制止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回忆。
他没在这里看出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但看着脚上这双崭新的男士拖鞋,还是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44章 什么时候表白?
于是有了下面这一句试探——
“在国外待得不开心吗?怎么忽然回国了?”
杨雪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不能回来吗?一定要有理由?怎么我回国你这么不乐意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有一瞬间,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反复斟酌之后, 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哈哈,开个玩笑, 瞧你紧张的。”
她叹了口气, “这两年,外婆大病小病不断,这不, 最近又做了个小手术。正是因为如此,我前两年就开始有回国的想法了,但碍于学业没结束,忙得焦头烂额的, 实在无力脱身。”
驰朝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想问问她,外婆生的什么病, 住在哪个医院,需不需要帮忙安排。
但曾经顺理成章的“外婆”二字,此时显然已不再合适。
于是接下来所有的“外婆”二字, 加了个限定字, 你外婆生的什么病,你外婆住在哪个医院, 你外婆需不需要帮忙安排。
她似是没有注意到这细枝末节的变化,只长叹了一声又一声。
又问:“我前两天去看外婆, 她还念起过你,说怎么这么久没看到朝朝。”
吴阿妹近年有些轻微的老年痴呆,有些事情时而记得, 时而不记得。
所以,前两天她去看望吴阿妹,吴阿妹偷偷拉住她的袖子,说,朝朝是个好孩子,赶紧趁他年轻好骗,拐回家当仆人。
这话被林珍听到了,她脸一沉,又不好当场发作。
驰朝问:“我去看你外婆的话,方便吗?”
“方便。”杨雪霏说:“我妈今天去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一番话,让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坐了没多久,驰朝主动说,天色不早了,他也该回去休息了。
哪有等着主人家开口赶客的道理,驰朝在杨雪霏面前,识趣得可怕。
她送他出了门,他只简单地道了别,叮嘱安全注意事项,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杨雪霏一直在等着他问一个问题,但他显然比她想的,要沉得住气得多。
驰朝朝他,真的长大了啊。
也不知道,若是刚刚她再度牵住他的手腕。
问他说,回去休息?回去哪里休息?这么匆匆忙忙又是做什么?是要上楼敲人家门,给人家递张卡,说你家我买下了,请你现在就出去吗?
他会露出慌张无措的表情吗。
杨雪霏真想知道。
可她只是关门落锁,关上客厅的灯,隐在黑暗的落地窗边缘,默默注视着那辆早已熄火的保时捷。
他上了车,给谁打了电话,然后才再度进入居民楼。
她望着某一处落点,发呆了很久很久,才躺回床上。
次日一早。
杨雪霏一拉开门,就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
她打哈欠的动作顿住,讶异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他拍拍腿,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殷勤,“昨天听你说每天早上都要去医院看你外婆,我忘了问几点。局里又有任务在,所以我就提早下来了。”
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她这才发现他手边拎着的早餐,“给我的吗?”
“哦,对。”驰朝不以为意道:“买早饭的时候顺便给你带的。”
“谢谢。”
到医院的时候,吴阿妹正坐在病床上嘀嘀咕咕。
杨雪霏仔细听了一下,似乎是在骂她的死鬼外公。她心想不好,外婆的记忆已经倒退这么多了吗。
所幸,吴阿妹一眼就认出了她。吴阿妹亲亲热热地握住她的手,“怎么又瘦了?”
又眯眼看向后头身着制服的驰朝,眉开眼笑道:“带对象来看外婆了啊。”
杨雪霏忙说:“不是。”
可吴阿妹没听见,打量着驰朝的肩章,高高兴兴地自说自话道:“还是吃公家饭的啊,不错不错,是个铁饭碗,勉强配得上我们家雪霏。”
杨雪霏朝驰朝投了个无奈的表情,大声解释说:“不是对象!是朝朝啊!外婆你误会了!”
吴阿妹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驰朝跟着点头,抬高音量道:“我是朝朝。”
吴阿妹打量了他半天,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是朝朝啊,怎么不喊外婆了,怎么这么久没来看外婆,是不是和雪霏闹别扭了?”
“没有。”杨雪霏扯了扯她的病号服。
吴阿妹不信,“你是不是又欺负朝朝了?”
“没~有~”
吴阿妹没听到,自说自话道:“我就知道,虽然朝朝脾气好,但是你也不能逮着他欺负呀。”
杨雪霏无奈地看向驰朝,却发现他在偷笑。
“对了。”吴阿妹问杨雪霏,“听你妈说,有几个男孩子在追你,你都不大满意?”
杨雪霏还没来得及答话,吴阿妹又笑眯眯道:“朝朝现在吃公家饭了,真不得了,外婆早就知道你长大肯定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