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墨瑾宣的右腿还被马腹压着,这一拖,差点生生把腿给拽下来,他高声呼痛,郭虎受到掣肘不敢妄动,丈八刚要用短刀割断长鞭,就被郭虎捏了手腕咔嚓卸了骨头。
右腕使不上力了。
墨瑾宣在拼命掰她的脚,她今日穿了长靴,皮革有些滑,眼看就要勾不住。
颈间的长鞭还在收紧。
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逐渐清晰。
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
城中有百姓,有她的同袍。只要能杀了墨瑾宣,泯城得救,少主的天下也能坐稳了。
她的父亲为人顶罪冤死狱中,她本该是一家三口美满幸福,却因父亲离世而支离破碎。
大齐已亡,但愿她的眼光没错,挑了个好君主,从此天下再无冤案
挡在皮鞭与脖颈之间的左手慢慢抽离。
皮鞭嵌入皮肉,呼吸道变得狭窄,仅存的空气也几乎快要耗尽。
左手解开衣绳,衣襟散开,内兜里的火折放在嘴边,努力呼出最后一口气流。
噌!火苗燃起。
郭虎又来卸她的手腕,丈八早有防备,自然不会叫他得逞,两人你来我往间,衣襟彻底滑落,郭虎无意中瞄了眼,瞬间僵硬。
隔着薄薄一层月白里衣,腰间绑缚着一圈铁管,另有一根引线自下端引出
贺兰朔好不容易杀至百米外,抬眼就看见丈八被勒得奄奄一息,她左手握着火折,慢慢探向自己的腰,双腿却猛地用力,将墨瑾宣拉得更近!
从远处看去,郭虎、丈八、墨瑾宣,三个人是簇拥在一处的。
待看清她即将点燃的腰间物件,贺兰朔只觉得自己要魂飞魄散,丈八!不要!
郭戎追他而来,两人一路纠缠到此,要不是这片狗皮膏药,他早就杀过来助丈八一臂之力!
眼见得丈八要赴死,贺兰朔发了狠,一股邪气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恰好郭戎在此时横剑刺来,贺兰朔两手握住剑柄用力一劈,同时右脚勾起一柄落地的长枪。
郭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震飞,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心口剧烈一痛!
一把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贺兰朔仍在撕心裂肺地大喊,丈八!等等!我来了!丈八
隐约有人在喊她,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朦胧一片,眼中只剩下幽微的火苗与即将送他们上西天的引线和火药。
这是最后一点没有受潮的火药了。
有这两位陪葬,死的也不冤!
火苗加速靠近引线。
噗
引线点燃的同时,脖子一松,大量空气涌入胸腔,丈八急喘几下,转头就见一支羽箭贯穿了郭虎的眉心!
大地在震颤!
正前方传来铿锵马蹄。
有援兵!
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引线已快燃至尽头,脑袋嗡得一声,下一刻,一只手探来,快准狠地掐灭了火苗。
没有炸。
丈八有些后怕,长长吐出一口气,而那只在千钧一发之际仍能保持镇定救她一命的手,在微微颤抖。
抬眸,正对上贺兰朔石塑般僵硬的神情,嘴巴张着,两眼发直,灵魂脱窍似的。
丈八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道弧,喂。
眼珠子一点一点转向她,看她一脸的云淡风轻,贺兰朔忽然绷不住了,你不要命了!叫你等等等等!你没听见吗!
没。丈八坦然道。
贺兰朔:
他紧抿着唇,看样子像是快要哭了。
丈八平静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泪已经止不住了,顺着眼角滚落,贺兰朔还绷着脸,咬着牙,像是在勉强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形象。
知道你还惹我哭!
他动手去拆她身上的铁管,丈八一把握住他的手,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你还知道你是个女儿家啊!贺兰朔就像个炸毛的猫,一点就着,一声不吭就往前冲,连个援手也不准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同袍!让我们一群大老爷们等着你来救,你这个女中豪杰也太不地道,当着敌军的面,啪啪打我们的脸!
说话的功夫,铁管被拆下,扔的远远儿的,丈八被他痛骂一顿,心里却不生气,行了,多谢。不是我不给你们表现的机会,你们五大三粗的,那双翅膀可载不动你们。
她整理好衣襟,站起身,至于墨瑾宣,两眼无神望着天,亲眼看着一柄长剑缓缓刺入了心房。
一点一点,就是不给他一个痛快。
轰隆隆援军已至,逮住红甲士兵就杀,瞧他们的装束不似中原人。
一男一女并辔驰来,女子身穿烈焰戎装,手挽长弓,耀眼灼目。男子一身藏青戎装,英姿飒爽。
两位小兄弟!女子笑言,羌吾来援,不知楚三姑娘何在?
丈八拧眉,羌吾?
还以为是少主呢。
蒙柯逻拖着长音,道:对对对,孤就是羌吾王子。
听上去就是被逼着来的。
姚茉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掌,转脸笑盈盈道:楚三姑娘跟你们墨少主,哦不对,应该叫陛下了,是我们的旧友。听闻楚三姑娘被困在此,我与王子受王命特来相救。还望二位日后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羌吾有心与大楚结盟,通商互利,互不侵犯。
去年大旱,又跟着离王出兵搅和了半天,羌吾实力大大衰弱,实在是经不起下一轮的战争。
听闻楚宜笑被困泯城,羌王大喜,心道这是良机,便做主让蒙柯逻领兵支援,打一仗,卖墨无痕一个好,讨一点甜头。
恰好当年墨容全勾结他们杀墨容栖时也是在泯城,羌王对此地轻车熟路,救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事关墨无痕私仇,丈八做不得主,只能回以一声嗤笑。
羌兵杀起人来,唯有一个猛字,再加上主帅已死群龙无首,很快燕军就被杀得溃不成军,抱头投降。
是夜,泯城之内燃起篝火,庆祝这劫后余生。
兖州多食牛羊,烤的炸的炖的,还有妇人们包的水饺,一个个皮薄馅大,人人都吃的开怀,力无穷撕了根羊腿儿大口嚼着,要是再有口酒就完美了。
薄云义分了十只饺子去他碗里,有吃的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敌军已除,若说安定还远算不上,谁也不敢喝酒,怕误事。
楚宜笑给他斟了盏茶,二当家,这泯城能有什么好酒?一杯酒而已,我先欠着,日后叫墨无痕补上,定叫你一次喝个痛快!
力无穷抿了口茶,唇齿留香,比过去寨子里喝的不知好上多少,还是楚姑娘好,以后俺力无穷就跟你混了!
薄云义凉凉瞅了他眼。
一杯酒就被收买了。出息!
力无穷赶紧开溜,吃撑了吃撑了,俺去走走,走走
待他走后,薄云义一点点靠过来,他拨着火,楚宜笑知道他有话要问,并不催。等了一会儿,便听他问:花娘你可有她的消息?
楚宜笑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瀚城城破后,我拜托墨无痕问过凌秀的消息。萧遇身边有个小内侍说,萧遇南下后脾气较以往越发暴躁,凌秀挨了不少打,在萧遇娶妻后,正妻看不惯她,而她又恰好有了身孕,被正妻找了个由头给活活打死了,花娘也没能幸免。
做母亲的,哪儿能看着孩子去死。一来二去惹怒了正妻,说打死就打死,草席一裹算完,谁也不会为她们掉一滴泪。
薄云义沉默了,火光映在脸上,一瞬像是苍老了许多。楚宜笑猜到他或许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便说去看看楚兰韵她们,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