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子倒是一声没哼,踉踉跄跄继续朝着拱桥这边跑。
  愈来愈近,当月光完全照亮那张明艳面庞时,楚宜笑呼吸一窒。
  这不是原主嘛!
  刹那间,心里胀满苦水,酸疼,苦涩,像要崩溃的堤坝,将她完全淹没于悲戚的洪流。楚宜笑气短地急喘,两手抱住了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已落,整个人被压垮了。再往下,便是求死的决绝。
  眨眼间,原主已跑至身侧。桥下湖面如镜,原主驻足喘息片刻,抬眼望一眼竹林的方向,停顿了许久,而后果决地,翻身而下。
  哎!楚宜笑惊呼一声,透明的手穿过鲜艳的袖摆,却抓了个空。一缕游魂而已,抓不到任何实物。
  眼看着原主就要落入湖中,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从竹林暗影跃出,衣袍划破长风猎猎作响。他落在水面上,脚尖轻点,旋即腾空而上,轻而易举便将原主抱入怀中,而后一个旋身飞至水岸,黑袍缓落,带起的湖水打湿了皂靴周围的小块土地。
  高束的马尾与少女耳畔散开的一绺乌发交织在一起。
  不是墨无痕是谁。
  楚宜笑带着十足的好奇飘了过去。
  便听墨无痕道:你
  原主抢话道,你干嘛多管闲事!
  墨无痕哭笑不得:我
  原主又截话道:我那天听见你的秘密了,你杀人灭口吧!
  楚宜笑、墨无痕:
  原主这一波误打误撞噎了墨无痕一个措手不及,大概是墨无痕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索性抱臂在旁看着原主哭,一直等她哭累了只剩下抽抽嗒嗒吸鼻子喘气时,才道:这么想死?
  原主头也不抬道:我不喜欢牡丹,不喜欢刺绣,更不喜欢太子。可这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装着喜欢,根本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我跟田家哥哥,清清白白,他却因我而死。我,我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两手覆盖了眉眼,呜咽着,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闻言,墨无痕亦垂了眼,将所有的心绪悉数遮掩。
  楚宜笑感觉到,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的目光在原主身上停驻、飘离,来回数次,由她鬓边的牡丹移至湿漉的裙摆,终是落下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半蹲下身,与原主平视,抬手,抚上她漆黑的发顶。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更没用?墨无痕似乎苦笑了下,笑笑。他轻唤,楚宜笑却陡然睁大了眼睛!
  笑笑?原主不是叫楚楚吗?怎么怎么
  原主却没觉得这个可以用亲昵来形容的称呼有什么问题,捂着眉眼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他们看着彼此。
  我不会再抛下你。墨无痕道,那双总是混杂着无数情感、叫人捉摸不透的眸子,此刻却澄明无比,再也不会。
  年少的誓言赤诚、单纯,寥寥几字的许诺便足以汇聚成所向披靡的勇气,使他们在这个世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而后带着满身伤痕,滴落心头最后一滴血,将天真的过往之花染就,绽放于岁月的枝头。
  咦?丹朱收拾好主仆二人的行囊,前来侍奉,却见楚宜笑不复往日端庄的睡姿,趴在床榻间,抱着枕头睡得香甜。
  发髻间,白玉簪头雕有五朵小花,簇拥在一处,洁白无暇。
  姑娘什么时候买的这支簪子?丹朱喃喃道,从旁扯过寝被,给主子盖好,而后放轻动作合上门窗,退身而出。
  却没瞧见,簪头小花,最下的那一朵,在无人处,悄然变红。
  第15章 启程 狗都不住的破烂屋子。
  大齐平昌十年,八月十六。太子萧遇领帝命前往离州,为皇叔离王萧顺贺寿。仪卫二百,舟三十艘,停靠于平阔江面,拱卫御船。
  所有的睡虫都在看见御船的那一刻起魂飞魄散。惺忪的眼眸圆瞪如星,楚宜笑看见,一座华美宫阙矗立眼前,高三层,雕梁画栋,婢女侍卫各司其职,往来匆匆。
  船体朱漆为底,舷窗描金。檐宇飞甍,以云母饰窗,顶层桅杆悬九旒青龙旗以示船主身份。可谓是无处不精美、无处不奢糜。
  南齐啊南齐啊,这些钱你要是用在军事上,也不至于被燕人按在地上打了
  楚楚,楚兰韵回头催促,束腰的丝绦被江风吹刮得飞卷缠绕,她两手叠在腹前,眉间隐有不耐,早起就不愿睁眼,现又在这儿磨叽,当心叫人瞧见说你这个太子侧妃不懂礼数,没得连累父亲脸上没光。
  楚宜笑心想我也就停下看了两秒钟风景吧,至于吗?
  习惯成自然,她提裙就跑。众人眼里风一吹就要倒、雷一震就要哭的楚三姑娘,硬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
  来啦!
  楚兰韵更气了,注意仪态!
  主甲板开阔威严,两侧戟卫森然。
  一楼为宴厅,拾级而上,二楼为近臣及家眷居所。
  瞧她那得意样!楚家大小姐楚兰月,气喘吁吁趴在舷窗,脸色煞白煞白的,血色退尽。
  昨夜萧遇以再从宫中调派太医怕会误事为由,让举止可疑的徐太医按照墨无痕叮嘱的穴位给楚兰月施针,仿佛丝毫不在意徐太医是否会不小心要了楚兰月的命。
  好在楚兰月命不该绝,硬是挺了过来,只不过红润丰满的面颊迅速消瘦、干瘪,走快了便要喘,吃多了就要吐。
  因此看见楚宜笑还有蹦有跳、有说有笑,身子骨好似比先前还要好上不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掌拍上窗框,太子哥哥要楚楚跟着也就罢了,怎么连楚兰韵都能跟着一起去离州!
  沈红绡从容地指挥着婢女给楚兰月收拾床铺,二姐儿不跟着,楚楚岂非成了另类?
  唯一的庶女和唯二的庶女,于心境上终究不同。有身份相同的人陪在侧,总不会感觉自己永远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殿下是怕楚楚多思多虑、损心劳神。
  楚兰月气得更狠了,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太子哥哥更喜欢她那个低贱庶女?
  不然呢?沈红绡睨她一眼,口吻淡薄得仿佛站在面前气恼的不是亲生女儿,不然他为何点了楚楚居三层客房,而你这个太子妃只能住在这二层?好女儿,事实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楚兰月啪得摔了一只双耳白瓷瓶,沈红绡挥手命婢女过去收拾,自己则挨着床榻坐下,静静地看着楚兰月四处发泄着怒火,不言语,也不阻拦。
  等得时间有些久了,沈红绡以手言掩口打了个哈欠,见女儿的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屋。
  掩门时,她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见,楚兰月招呼过自己的心腹婢女芳草,低声耳语几句。紧接着,芳草颤抖着跪下去,哭声连连,摇头数次拒绝着什么,却被主子一脚踹翻
  鱼儿上钩了。
  沈红绡红唇微勾,彻底将门关好,款步离去。
  水性阴寒,木质船舶常年行于水上早已吸饱了潮气。寻常人倒无事,可若带病在身之人长时间行于水上,非但不利于养病,还可能就此加重乃至一命呜呼。
  大概是考虑到了这点,萧遇特意安排楚宜笑居三楼,远离潮气。
  楚宜笑与楚兰韵分手后由婢女引至三楼。
  三楼檀香萦绕,地面铺着柔软的驼绒毯,雕窗玲珑,竹帘低垂,甚至设有佛堂青烟袅袅,回廊通透可远眺江景。
  房间被宫女收拾得十分整洁,丹朱转悠一圈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将主仆二人的衣物从包袱里解出放入柜中摆好。
  楚宜笑要帮忙,小丫鬟一万个不同意。实在没事儿可干,楚宜笑只能去床上躺尸,躺着躺着就开始手痒,想听听这墙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结果一指敲下去
  有事?
  墙壁另侧,传来墨无痕的声音。
  楚宜笑一个诈尸坐起来,你怎么住我隔壁?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怕某人突发急症
  可不是!墨无痕房里还有另一人,听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要不是楚三姑娘身中剧毒,隔三岔五就要扎针续命,兄长至于放弃掉我们那舒适宽敞的大船,被太子绑来屈居这小小一间狗都不住的破烂屋子吗?
  楚宜笑环顾一圈自己那比三个女生宿舍加起来还要大、甚至还有独立卫浴的房间
  狗都不住?屈居?难不成她隔壁是个小隔间,专门用来放杂物那种,被太子收拾出来给墨无痕住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