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于是她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声,笑完忽觉不太礼貌,忙去转移关注点,隔空点了点他的手,别握那么紧,硌得不疼吗?
疼?少年发出一道类似于气笑了的鼻音,六殿下?
楚宜笑被他问得一愣,你不是南齐死了十年的六皇子吗?
十年前,齐帝南渡,有臣子见大齐败局已定,欲以齐帝头颅投诚于北燕。就是在那场行刺中,齐帝为人所救,却折了四子三女。
破庙里那胎记男口口声声称他六殿下,殿下这个称呼,除了皇子公主还有谁能用吗?
楚宜笑习惯性毒舌了句:不是六皇子,难不成是六公主?
少年:
忽然,那道清凌凌的声音再度落于耳畔。
【那场刺杀,另有隐情。】
清晰无比,绝对不是幻听!
楚宜笑环顾四周,竹林晦暗,唯有她与少年二人,与脚边来行刺于她、奄奄一息的小厮。
少年神色如常,不像听见了什么怪音。且此音清凌却不失稳重,又是个女音,断无可能是这少年发出来的。
【姑娘不妨细想,当年的行刺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最大的受益者?
穿来前,楚宜笑看的最后一本书就是《南齐史》。
齐帝折损四子三女后唯余二皇子幸存于世,也就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当今太子,萧遇。
但史书载,齐帝最宠爱的皇子,却是月贵妃所出的六皇子。
如此想来,皇后又岂能容一个庶子夺自己儿子的皇位?
所以那场刺杀
楚宜笑看着少年,瞪圆了眼。
他他他,他不会是知道当年的真相后回来复仇的吧???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清凌凌的声音又道:【他如今有一个身份,是东宫幕僚,名叫墨无痕。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天下第一酒楼金玉阁的少主。而这金玉阁的主家,正是十年前救齐帝于屠刀之下的恩人,墨信。】
隐姓埋名复仇是吧。
墨无痕却在此时靠近,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些什么?
今晚可真是虎穴未离又入狼口!
楚宜笑真怕他将她和太子连坐,嘴上呵呵着敷衍:我就是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又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义士,哪儿能知道那么多事儿
当真不知?语气里全是怀疑,颇有种你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我不客气的意味。
楚宜笑举手投降:或许,还知道一点儿。
她瞄一眼他的手,以防嗖得飞出个铁片,让她落得和那小厮一样的下场,也是那日听到的,你有个小青梅,叫书容!对,书容。她还好吧,你有没有把她从那坏蛋手里救出来?
小青梅?
对啊,小青梅。楚宜笑边说边后退,除了这个,我可真不知道别的了!
尾音未落,楚宜笑突然转身,近在咫尺之处有一扇半开的角门,一墙之隔的喧闹长街,鼎沸人声已清晰可闻。
只要从这扇门出去,混入人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便是想动手也不能了!
墨无痕的动作却快她一步。
几乎与楚宜笑转身的动作同时,一颗石子自少年脚下飞出,击中角门下端,仿佛有人从内开门般,门板嘎吱敞开至极限。
长街的火光豁然映入,刚照亮绣鞋的尖尖,便被一道庞大的暗影阻隔。
只见那半死不活的小厮被墨无痕一把扔至门前挡了去路,双膝跪地,不待软倒,便有一支利箭射来,洞穿了他的心脏!
楚宜笑来不及刹步,眼看着半身即将浸入门洞盈满的光亮中,右腕忽地一紧,紧接着,与清冽竹香拥了个满怀。
角门外对街的高树上,弓弩换上新箭,利刃披着冷光,再度对准角门。
事发突然,心砰砰直跳。
与危险分子突破社交距离的亲密接触,楚宜笑应激了,随便拔了根簪子就往墨无痕身上戳。
墨无痕似乎没料到她会下死手,反应慢了半拍,被刺中左臂。
他吃痛嘶了声,楚宜笑趁机挣脱,连退数步,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体,才令她稍稍冷静了些,大口喘着气。
赤金的簪子还握在手,鲜血染红簪尾,滴落,没入深深草间,与夜色相融。
墨无痕对着自己左臂的伤口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墙根下,惊兔般止不住打颤的女孩儿。
金簪还被紧紧握着,以防御的姿势,朝向他。
破碎的月光照亮他的眉眼,楚宜笑觉得,他眼下的心情很不好,若说来时还带着点小小的愉悦,那么现在,那为数不多的好心情也被她这个外来人碾碎成齑粉。
手里的簪子,重得她快要握不住了。
她的声音发着抖: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6章 泥娃娃 你是系统?
墨无痕深深看着她,你以为,我要杀你?
难道不是?
呵。他自嘲一笑,喃喃道,我怎会害你。这句话消弭于林叶摩挲声中,楚宜笑没能听见,只听对方说道,我没有理由要杀你。你不妨想想,你的存在、你的所作所为,究竟挡了谁的路、拂了谁的意。
殿下确实没理由要杀我,但并不代表杀手非你所指使。楚宜笑凭直觉道,殿下身为太子幕僚,想来知道太子今夜所送贺礼一事。至于他为何送这贺礼,目的又是什么,想来殿下不会不知。我究竟拂了谁的意,楚宜笑迎上他的目光,六殿下直说便是,何必弯弯绕绕。你知我与太子两情相悦,想以此法离间我与他,好让我为你所用,助你成事,对吗?
林间倏然沉寂下去,小贩叫卖声空虚飘渺,竹叶摩擦沙沙,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墨无痕似乎扯了下嘴角。
两情相悦?
天黑看不真切,他又离得远。许是竹林清幽的缘故,少年的声音亦染上几分落寞。
走吧。
走?不解释解释?
见她不动弹,墨无痕道:府外布有杀手,怎么,不原路返回,难道楚三姑娘还想遁地逃?
不是。楚宜笑脑袋宕机。兄弟,你已读乱回啊喂!
愣怔的功夫,墨无痕已至身前。
他突然抬手,楚宜笑吓得一缩脑袋,便听他轻叹了声,那只朝她颅顶伸去的手转至眼前,一支白玉制成的簪子出现在少年掌心,簪身莹润,簪头雕有五朵小花,簇拥一处。
许是方才跑得太急,掉了。
墨无痕俯视她那金玉满堂、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颅顶,道:人家出逃都是财不外露,楚三姑娘倒好,把全部家当顶脑袋上,生怕引不起歹人注意是吗?
背个包袱,我连院门都出不去。插好簪子,楚宜笑拉回话题,我怀疑你自导自演,你不辩解辩解?
辩解有用吗?要是有用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枉死之人了。墨无痕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抱臂望天,信不信,又有什么所谓,难道我是靠这个活着?
真自负。楚宜笑在他身后撇撇嘴。不过瞧他这副模样,楚宜笑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若墨无痕没有撒谎,那么她拂了谁的意,联想到那颗警告原主的头颅,所指便很明显了,两拨杀手里必有一拨是太子的人。太子对原主不是一往情深吗,怎么突然起了杀意?还有,原主究竟,挡了谁的路
没有同步的记忆,就像答案册里的略。整个世界就像一场巨大的剧本杀,她只能靠着破碎的线索,磕磕绊绊推理出事情的原貌。
多半还是错的。
真是惹了谁了,睡一觉就搞这种地方来了。楚宜笑踢了踢草尖儿。
还不走?墨无痕在前催她。
大抵是因为欠了他两条命还伤了他,也大抵是因为他那副满不在乎声誉随君冤枉的模样,楚宜笑对他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那副柔软纯良的心肠还因此生出几分愧疚。
她犹犹豫豫磨蹭过去,墨无痕朝前扬了扬下巴。
楚宜笑望一眼敞开的角门。
世界为我敞开了一扇门。可惜。通向死亡。
仰天长叹了声,她认命道:你先走。我路痴,不认路。
墨无痕:
一直护送到院门前,确定楚宜笑进屋后,墨无痕才掉头离开,往与花园截然相反的方向去。
刚进屋,柔蓝和丹朱便急急迎了上来,姑娘这是跑哪儿去了,要奴婢们好找!
楚宜笑一笑了之,一旦解释了,她们必会刨根问底,还不如不解释。晚宴即将开席,柔蓝和丹朱也顾不上多问,各司其职为楚宜笑宽衣解带、更换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