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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尔 第71节

  他如今沉寂,没什么大的声名,要在阳河县卖画,最终还是卖给姚益,总是他占了姚益便宜。
  再者,绘画付出的心力更多,耽误读书,而画作质量,还更重一个“心”字。
  至于写字,他发挥寻常水准就行。
  半夜,陆挚辞别姚益,回到延雅书院。
  他躺在简易搭靠的床上,盖着被子,几度要睡,却突的惊醒,摸摸身侧,却是凉嗖嗖、冷津津的,少了一缕温香。
  他心内感慨,人真是“由奢入俭难”。
  又暗想,此后若无大事,再不和姚益夜里吃酒了,免得不得回家,不得见她。
  …
  如此一来,陆挚接了些润笔的活,都是在延雅书院写完,云芹也不知情。
  云芹也琢磨着买好的纸笔,得去县城,这得专门找个时间去。
  他两人见面,因心内揣着“小秘密”,有时候看着对方,就不由笑了。
  陆挚就问:“你笑什么?”
  云芹:“那你笑什么?”
  二人方觉有点傻,可心中像喝了蜜水,甜滋滋的。
  很快,邓巧君出了月子,期间,邓家父母携礼登门几回,何二舅二舅妈对邓巧君,便几回嘘寒问暖。
  这日,邓巧君为女儿办了满月酒。
  女孩儿还没大名,家里一直“囡囡”地叫。
  最近家里来了一窝燕子筑巢,很是喜庆,何老太便给囡囡取了个大名,叫金燕。
  邓家很满意,打了一只纯金的燕子,半寸长,给小孩儿戴,压压邪祟。
  别说韩银珠,李茹惠也有歆羡。
  云芹看着那漂亮的金子,双眼也放光芒了。
  这世上,应当没人不喜欢金子。
  一时,韩银珠嘀咕:“生的又不是儿子,只管当宝贝了。”
  天知道这句又叫谁学给邓巧君,她怒气冲冲,去西院掐着腰骂:
  “大嫂子,你不也是女人生的?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我还没骂你,该你日日守活寡!”
  “守活寡”这三字,死戳韩银珠肺腑。
  她恨不得冲出去,什么体面也不要了,和邓巧君打一场。
  可老太太这座头顶大山在,两人只能动嘴皮子。
  云芹在李茹惠这儿吃茶果子,何小灵听得奇怪,不问李茹惠,反而问云芹:“婶娘,什么叫守活寡啊?”
  云芹捂住何小灵耳朵:“咱不听。”
  …
  而家中,也不是人人都喜爱小金燕。
  若说,韩银珠在明,那何二舅和二舅妈就在暗。
  何二舅不爽:“女娃娃而已,办什么满月酒,真是铺张!”
  虽然没花东院一分钱,何二舅还是心疼,那可是善宝的钱啊!
  他就去催何善宝:“她嫁过来三年,就下了一个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金做的,你快让她再生一个。”
  何二舅着急,二舅妈是急先锋,积极找了个药方,说是神仙那求来的给女人吃的,能生男孩,灵得不行。
  可邓巧君才出月子不久,他们就送药,未免太着急。
  到时候,她去亲家那一哭,亲家行事厉害,他们就难办了。
  何二舅一合计,家里妹妹何玉娘那房,还没生养重孙辈。
  只要方子给家里两个女人吃,莫叫邓巧君发现不对就好。
  于是,二舅妈踩着晚上饭点,来了东北院。
  云芹提着食盒回来,停下脚步,问:“二舅妈,有什么事?”
  她与两个舅妈,只表面往来,并不怎么亲密。
  二舅妈生得矮小,她仰着脑袋,心里想,这云芹生这么高做甚。
  转而,她露出笑意,说:“云芹啊,这都一年了,你这肚子还没动静,老太太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我这有个同道观神仙求来的药方子,真是最好的了,这不,就给你送来了。”
  云芹面露担心,问:“老太太吃睡不好吗?”
  二舅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陆挚听到外头谈话声,也走出了屋子,道:“舅妈既问过‘神仙’,就知道,孩子一道,讲究缘法。”
  二舅妈梗了梗:“是,是……”
  陆挚又说:“要是催请孩子来家里,却嫌人家是女孩,终究缺德。”
  二舅妈:“……”
  陆挚拿走云芹手里食盒,拒绝:“药方就不必了。”
  云芹也说:“嗯,不必了。”
  没事谁想吃药。
  被一顿排揎,二舅妈面上挂不住,悻悻离去,实在不甘,就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直接把药方煎了,让何善宝骗邓巧君是补药。
  这样,就不必担心被媳妇刁难。
  隔日,厨房一股药味,云芹看到倒在角落的药渣,问胡阿婆,才知北院煎了药。
  胡阿婆说:“三爷来煎的,说是他娘给的药,我总觉得他鬼鬼祟祟,不是正道。”
  云芹想到那药方。
  二舅妈这个年纪,总不能是她自己吃。
  她回东北院后,顺道敲了北院的门。
  邓巧君抱着小金燕来,道:“也是奇了,你不是和二嫂子最亲么,也有来我这儿的时候,”又逗小金燕,“喏,你婶娘来了。”
  云芹示意邓巧君,邓巧君静下来,疑惑看她。
  云芹两三句,说了催生药方一事。
  顿时,邓巧君脸上一片红,一片紫:“我就说他这两天突然不去吃酒,还给我煎药!原来,原来!”
  何善宝虽然无用,但邓巧君一直以为,他至少对她有一片真心。
  不承想,他居然伙同公婆来骗她吃药,那药她也吃了两天了,所谓生子方,却不知是什么虎狼药了!
  云芹小声问:“要荆条吗?”
  邓巧君:“……”
  为何善宝的不珍重,她本是十分悲痛,叫云芹一打岔,忽的记起,她在这家从来横行霸道,凭什么忍气吞声!
  邓巧君当即抹泪,道:“给我一根,我给你十文!”
  邓大也成了好帮手,替邓巧君盯梢。
  晚些时候,何善宝在外头吃酒回来,醉醺醺的,就被邓巧君拧着耳朵,拽进北院。
  何善宝:“哎哟哎哟,巧君,这是怎么了?”
  邓巧君二话不说。
  怕大小姐一人制不住,邓大也帮忙按人。
  何善宝动不了,再看邓巧君拿着何宗远打何佩赟一样的荆条,他大惊失色:“干什么啊!”
  邓巧君:“打你这个贱东西!”
  当时是“疾风卷劲草,荆条打善宝,善宝哇哇叫,爹娘喊不好”。
  邓巧君打了何善宝,何二舅何二舅妈心疼得不行。
  他们有心找亲家管教,可邓家若知道这事,只会大怒,他们当然不能捅到那边去。
  就又编造一通,找老太太主持公道。
  何老太却已经知道真相,拍桌大骂:“谁叫你们找的生子方!不知道这玩意很伤身吗!”
  “这么爱生孩子,我今日让人煎了药,你们得给我吃!”
  大难临头各自飞,何二舅喏喏,示意二舅妈自己认了这事。
  二舅妈哭着认了。
  春婆婆在何老太耳边,说了两句,何老太:“什么,还催到阿挚那,你们算老几?别说邓三抽善宝,我也想抽你们!”
  何老太又大骂一通,还真叫人煎药,要喂给这两个蠢货。
  吓得两人一直说再不敢了。
  很快,何老太叫人,去县里延请了位阳河县有名声的妇科圣手。
  这大夫年逾古稀,是何老太这一辈的人,他还是看在何老太面上,才背着药箱,坐马车一路颠簸来何家。
  他先看了生子方,一惊,道是有两味药很猛,女子吃两个疗程,虽是更易怀孩子,却更伤母体,孩子容易掉。
  又知是道观求的,道也正常:“那些假道士,本来就赚你生不出孩子的钱,如何真给你解决办法?”
  好在,大夫给邓巧君看过,说是那药吃得少,只要日常歇息调理,没有大碍。
  既然都把人请来了,何老太又给了些钱,请他帮家里每个女人看看,都有什么毛病。
  老太太就不必说了,大夫叫她忌怒少怒,然后,他让韩银珠放宽心,不要思虑过度,又点出李茹惠总睡不好的事。
  轮到云芹这,云芹上前坐下,把手腕放在瓷脉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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