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分明,立刻夸张地叫道:“妙!妙啊!楚大公子这一手隔空碎舟的功夫,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吓得这些水鬼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江玉郎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人样?全身衣物都被冷汗浸了个透心凉,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瘦骨嶙峋,狼狈不堪,脸上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不敢去看小鱼儿,更不敢迎上楚曦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只恨不得立刻缩进甲板的缝隙里,在两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楚曦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几名噤若寒蝉的杀手,最终落在了地上那把无人拾取的钢刀上,声音依旧是那种令人骨髓生寒的温和:“你们,是准备自行了断,还是想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几名杀手对视一眼,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惊叫,剩下的人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命令、什么面子了,纷纷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冲向船舷,争先恐后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们只求能离那船头宛如神魔的身影远一点,再远一点,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纷纷拼命潜入水中,仓皇向远处逃窜,只留下被溅起的水花,但很快便被滔滔江水彻底抚平。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若不是手腕被锁,几乎要鼓掌喝彩。
他斜睨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江玉郎,故意拖长了声调,阴阳怪气地道:“楚大公子真是好功夫!菩萨心肠,金刚手段!不仅救了我们,连某些‘自己招来晦气’的人,都顺带保护了一手!真是功德无量啊!”
楚曦依旧站在船头,江风猎猎,吹拂着他如雪的白发与宽大的衣袍,在阴沉的天色与粼粼波光映衬下,宛如谪仙临世,却又带着凛然不可犯的无上威严。
听到小鱼儿的调侃,他只是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江上行船,难免遇到些不开眼的水鬼。此番如不清理干净,大家怎能安心前行?只望那些心怀叵测、暗中弄鬼之人,能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否则,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江玉郎嘴唇哆嗦着,心中恨极了楚曦与小鱼儿,嘴上却不敢应声。甲板上的船工们也才如梦初醒,看着狼藉的甲板、断裂的缆绳、消失的小艇,以及那几处被江水冲刷后残留的淡淡水渍,无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厮杀、楚曦那神魔般的手段、还有最后那些黑衣人屁滚尿流的逃窜,都令他们看向楚曦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畏与感激,但看向江玉郎时,却是说不出的鄙夷。
刚才船上那般情景,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隐约猜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杀劫,与这位“江大侠”绝对脱不了干系。
楚曦缓步走回船舱入口,并未再看江玉郎一眼,只是对着惊魂未定的船工们温声说道“风波已平,诸位受惊了。收拾一下,继续开船吧。”
他的声音平和依旧,船老大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高声吆喝起来:“快!快!都动起来!把甲板收拾干净!起锚,开船!”
船工们应和一声,纷纷行动起来,扫除血迹,整理缆绳,动作比平时麻利了数倍。船只缓缓启动,继续顺流而下。
经此一役,江玉郎不得不“安分”了许多。至少在表面上,对楚曦和小鱼儿简直是恭敬得近乎谄媚,只是那总低垂着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藏不住的怨毒与杀意。
就这样又行了一段时日,终于抵达了宜昌码头。船只刚刚泊稳,江玉郎便迫不及待地对楚曦道:“楚公子,前日江上惊魂,小弟实在是心有余悸,至今手脚发软,不知……我们可否在此稍作休整?小弟在此地恰有几位知交好友,若能得他们照拂一二,心中也能安稳些。”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曦的神色,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只是个受了惊吓、寻求庇护的寻常少年。
楚曦心中冷笑,正在琢磨该如何应付,小鱼儿却已经抢在他前面叫道:“好啊!我们就在这里上岸,有朋友嘛,总比在船上没朋友的要强,对吧?”
楚曦微笑道:“出门在外,自是少不得朋友的。江公子前次受惊非小,既然你在此地有友人,那接下来的食宿安排,便由你代为费心吧,也省得我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要四处奔波,不得安稳。”
如此一来,他便将主动权交到了江玉郎手中,不愁他不做出什么动作来,只怕他不将事情闹大,江别鹤便不会现身。
江玉郎闻言,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喜色,连忙躬身应道:“楚公子体恤,小弟感激不尽!定当为楚公子和大哥一一安排妥当,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心中暗喜,只道楚曦是自负武功高强,不将他这些小伎俩放在眼里,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对方早已织就的罗网之中。上岸之后,江玉郎果然熟门熟路,很快便在城中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安顿下来,还写了几封书信,嘱咐小二代为传递。
安顿下来没多久,江玉郎那几位“知交好友”便寻上了门。
为首的是个身着锦袍、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将门子弟特有的骄矜。江玉郎笑意盈盈,原本的卑微姿态早已消失不见,只是在楚曦面前依旧不敢锋芒太露,只为他一一介绍道:
“这位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白大哥!”
“这位是金狮镖局总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李兄!”
“这位是‘玉面神判’的公子,花惜香花兄!”
“这位是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之子,‘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何兄!”
这几人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纨绔,目光扫过衣衫朴素、还与江玉郎锁在一起的小鱼儿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之色。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到楚曦身上时,却都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楚曦依旧是那副从容姿态,白发如雪,气质清绝,即便身处这喧嚣酒楼,也仿佛自带一层隔绝尘俗屏障。他并未刻意端着架子,或是存心展示什么,但他只是站在那里,都能瞬间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玉郎,这位公子是?”白凌霄收敛了几分傲气,不由发问。
江玉郎连忙介绍,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位是楚曦楚公子,武功高强,风华绝代,乃是小弟的贵客。”
说完,他又看向小鱼儿,语气瞬间冷淡下来:“这是江小鱼,楚公子的朋友。”
与先前他对小鱼儿一口一个“大哥”的谄媚态度相比,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几个纨绔对小鱼儿只是敷衍地拱拱手,注意力大半都放在楚曦身上。
尤其是其中唯一一位穿着鹅黄衣裙、名唤孙小妹的女子,一双妙目更是几乎黏在了楚曦身上。她上前两步,脸颊微红,声音也放柔了许多:“楚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宜昌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有几处不错的景致,若公子有暇,愿意游玩一阵,小妹愿代为引路。”
楚曦抬眼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浅弧,既不显热络,也不至于失礼,声音温和:“孙姑娘有心了,待楚某料理完俗务,正有这番心思,到时再与姑娘相约不迟。”
他这般态度,更让孙小妹心旌摇曳,脸颊更添红晕,仿佛染上了天边的霞光,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那小妹便静候公子佳音了。”
江玉郎看着楚曦不过片刻工夫,便似乎与这几个难缠的纨绔打成一片,心中又是嫉恨,又是暗喜。嫉恨的是楚曦轻易便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暗喜的则是,楚曦越是表现得引人注目,待会儿他的计划实施起来,便越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最后,江玉郎引见了那位一直站在稍后位置,看似貌不惊人、矮矮胖胖,总是面带和气笑容的年轻人。
介绍他时,江玉郎的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楚公子,这位梅秋湖兄,乃是当今崆峒掌门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就算我不说,诸位也该清楚。”
梅秋湖哈哈一笑,摆着肉乎乎的手掌,连声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他模样看似憨厚,但一双小眼睛里精光内蕴,步履沉稳,气息绵长。小鱼儿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中凛然——这胖小子,只怕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个,若是一对一单挑,自己倒也不惧,但他们若两三人联手,恐怕自己就要吃大亏了。
趁着那几人与江玉郎寒暄的间隙,小鱼儿蹭到楚曦身边,阴阳怪气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楚大公子应付起这些纨绔子弟来,也是游刃有余啊。看来光风霁月的楚公子,偶尔也挺虚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