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师……师父!弟子无用!弟子该死!辱没了师门威名,实在不该!”
一想到自己方才被楚曦戏耍擒拿,又如无头苍蝇般在林中乱转发泄的情形, 可能都被九幽神君看在了眼里,冷呼儿不禁汗如雨下, 浑身抖如筛糠。
林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寒威压,比记忆中任何一次责罚都要可怖,仿佛无数冰冷的蛛丝正缠绕上他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完了, 彻底完了!
自己活像条丧家之犬,被那白发小子玩弄于鼓掌之中,这简直是生生将师门的脸面撕下来踩进泥里!他甚至能想象出师父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此刻正如何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狼狈的后颈,那目光比刀锋更利,足以将他寸寸凌迟。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混着泥土糊在脸上, 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念头都不敢有,只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埋进土里。
楚曦见他双股战战,已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他并未立即现身, 而是继续用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道:“哦?倒也知道自己无用?已经用出了师门的功夫,却连个病气缠身的小子也拿不下, 反成了人家随意拿捏的阶下囚……”
“这般废物,留你何用?”
那森寒的话语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每一个字……都让冷呼儿几乎肝胆俱裂!
他猛地一颤,磕头的动作僵在半空,额上沾满的泥土混着冷汗簌簌滚落。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自己的舌头,一股腥臊的热流不受控制地自腿间涌出,浸湿了□□,他却浑然不觉。
“师……师父饶命!弟子知错!弟子该死!”他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甚至带上了哭腔,“是那小子……那小子他诡计多端,趁弟子不备,这才得手……求师父……求师父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定将他碎尸万段,以雪……以雪师门之耻!”
“哦?机会?”楚曦慵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好徒儿,你莫不是觉得……为师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
“靠着你与傅相的那层关系,让你进了九幽神宫的门,是为师给你的第一次机会。”
“传你武功,让你在江湖上闯出个‘神鸦将军’的名头,是为师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允你借着师门的威名,与朝堂权贵往来,又助你在军中谋个好前程,是为师给你的第三次机会。”
楚曦的声调渐渐转冷,每吐出一个字,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更加重一分。冷呼儿只觉有一双大手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叫人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蜷缩的身体猛地一抽,泥土的腥气和自身失禁的臊臭混在一起,熏得他几欲昏厥,但那无处不在的森寒威压却死死吊着他残存的神智:“不……不!师父!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知错?”楚曦突然放声长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和玩味,“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又要如何将功补过?莫非又想再搬出你那位‘姐夫’来求情么?”
冷呼儿喉咙里不断发出急促的抽气声,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拼凑不出。搬出傅相?他哪里还敢!九幽神君名义上可是皇帝的人,就算是傅宗书亲至,也不敢对他有半分不敬。自己若是出言不逊,怕是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呵……说不出话了?”察觉到冷呼儿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楚曦的语气越发森然,说话的调子残忍而戏谑,“看来……就算为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也不中用啊。依本门规矩,无用之人……应当如何处置?”
“不……师父!弟子……弟子……”冷呼儿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楚曦散发出的无形的威压如山岳一般轰然压下,将他最后一丝试图挣扎的念头也碾得粉碎!
他眼前猛地一黑,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彻底瘫软下去,双眼翻白,彻底失去了知觉。
楚曦裹着黑袍的身影这才在冷呼儿身后骤然闪现,他冷眼瞧着已然失禁昏厥的冷呼儿,眼中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冷呼儿这厮向来心术不正,欺下瞒上,没少与黄金鳞那狗贼一同鱼肉百姓,这等败类,留之何用?
楚曦眸中寒光一闪,指尖微动,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阴寒指风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地没入冷呼儿后心死穴。地上那瘫软如泥的身躯只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兀自翻白的眼睛空洞地瞪着,诉说着那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楚曦上前两步,俯身探了探冷呼儿的颈脉,确认其生机已绝,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自己方才不过是蹍死了一只惹人厌烦的臭虫。
他将尸身拖入一旁茂密的枯草丛中,点起一把大火。赤红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冷呼儿的尸身,将楚曦裹着黑袍的身影也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周遭树干上,如同鬼魅起舞。待火势渐旺,楚曦这才缓缓后退几步,只等那火焰彻底将残骸化为飞灰,再不留一丝痕迹。
只可惜,原本沉闷的夜空似乎已经开始微微泛白,林间的浓雾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楚曦一只手死死抓着粗糙的树干,另一只手捂住嘴唇,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头腥甜之意愈发浓重,指缝渗出的血迹……也由暗红转为鲜红。
他的身体,真的快到极限了。
鲜于仇的功夫虽然不及九幽神君万一,但毕竟得了些真传,处事又十分谨慎,不像冷呼儿这般容易对付。那黄金鳞更是老谋深算,身边护卫森严,以自己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将之拿下。
最为棘手的是,一旦天色大亮,雾气散尽,自己恐怕再难脱身。
罢了,暂且留这两人一条命,来日……再慢慢讨还。
楚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迅速化作一道如烟的黑影,朝密林外迅速前行而去。他必须趁着这最后的掩护,尽快脱离官兵的重重包围。当然,也不能往毁诺城走,得绕开毁诺城,休整一番之后,直奔青天寨!
楚曦一路疾行,直到将身后的喧嚣与火光远远抛开,又再三确认没有追兵跟来之后,才敢稍缓脚步,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旁歇脚。他强撑着洗去了身上的污浊,又捧着清水喝了几口,这才背靠山石,缓缓瘫软在地。
过度透支的身体和过分紧绷的神经一旦有了松懈的机会,被长久压制着的疲惫便排山倒海一般袭来,瞬间将楚曦彻底淹没。他甚至都来不及起身另找一个更为隐蔽的藏身之处,就这样披着黑袍,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迷蒙之中,楚曦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林子。湿冷的雾气像无数双无形的手,缠绕着他的脖颈、四肢,将他往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拖拽。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比清醒时更清晰、更灼热。
他想咳,想将那淤积的血块呕出,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楚曦左手抚胸,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浑身上下更像是在水里浸过,已被冷汗弄得湿透。值得庆幸的是,此刻虽然天已大亮,但敌人并未追到这里,否则……在他方才毫无防备之时,就算是不会武功的孩童,也能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作耽搁,立即从怀中取出玉瓶,倒出两颗丹药服下,随即盘膝而坐,凝神调息。这丹药果然神妙,药力化开之后,便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缓缓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疲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气息依旧不稳,但脸色总算不至于惨白得吓人,也不会浑身颤抖到好像随时要昏死过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浊气。脏腑深处依旧残留着几分隐痛,如同被利器刺穿后留下的空洞,四肢百骸也如同被重物碾过般酸痛沉重,但那股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已被药力暂时驱散。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动身。
楚曦撑着湿滑冰冷的岩石缓缓站直了身子,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立即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加不妙的是,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似乎引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敏锐地捕捉到,有一阵不自然的声音正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声音接近得极快,楚曦很快分辨出来,是身负轻功之人的脚步声,快速而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