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是,完全不是……”帝弓打断了祂,他盯着祂,眉头蹙起,也许依旧是震惊?或者其实该是果然如此的失望?他指着实验室的那头,一墙的玻璃隔开了这间实验室,也隔绝了他们和对面数个躺在实验床上、如同一块块摆在案上亟待出售的猪肉般的人。
亦或者说,在祂们看来的实验体。
他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帝弓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不信任,“你该解释这个!”
可罗浮,无面的舟灵只愣愣地看着他,那双绿眸中显出无辜般的不解,祂沉默了一会儿,如同一台精妙的机械卡顿了一下。
最后祂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明白了他在问什么,恍然大悟道:“我们的实验,都和实验体签署过正式协议,当他们选择接受实验时,我们才会进行。并且,他们也有随时选择退出实验的权力。”
祂歪了歪头,“你需要看那些协议吗,看在你是曜青学生的份上,我可以同步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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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实验动物伦理专委会, 格物院的痛苦源之一。
曾有某倒霉医学生误把小白鼠烫伤,实验申报被其卡了几个月,等小白鼠康复再统一处死后才通过,因此硬生生延毕一年。
前辈惨案在上, 如今没人敢触其霉头。
但很幸运的是, 该专委会管天管地,却偏偏没有关于“人”的条例规定。
这就给了舟灵们钻空子的机会了, 祂们和贵族们达成合作, 暗中制定了实验体志愿协议。
玉阙的模因转化实验就是和死刑犯们以“成为实验体协助实验进行,便不执行死刑”为交换条件签订协议。罗浮亦类似, 以“彻底康复至未伤状态”为交换条件和重伤人员签下协议。
双方各取所需, 逻辑上很合理,罗浮认为没毛病,但帝弓看完这些协议后不声不响地走了,罗浮没有看出对方的情绪,但祂认为不会是正面的。
不过, 祂更关注祂身上那群贵族在干什么, 仙舟间的团结和睦关系不能被破坏,军情不报、欺瞒舟灵更是大罪, 不管这群贵族是嫌脑袋太重还是脖子太累, 庆功宴一事都必须严格处理,以儆效尤。
舟灵发怒,事态很严重。洞天之主多半都要责令辞职的新闻一闹出来, 郑重到原本颇有微词的曜青众人这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只是通知错了庆功宴时间……应该不需要这么严重吧……”
有曜青的军士看了新闻的通报原因, 挠着头小声和同伴说着,但一下被同伴回了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庆功宴宣传了多久?罗浮本浮不上网的啊,结果还能不知道, 其中有多少事没揪出来?将军那晚悄悄去了趟舟灵府回来时脸色多难看?通报上这么说就是公关部给那些贵族最大程度地挽尊了。”
要他看,要不是他们将军和舟灵是铁一派的,双方相互真信任,还有曜青大人的手谕,他们都得在这事上吃点儿亏。
正说得起劲儿,这人就被同伴胳膊反肘了一下。
“人来了。”
能进这儿的哪个不是一家人,这人正奇怪藏什么呢,结果转头一看便看见了刚刚蛐蛐的当事舟本舟站在营门口。
罗浮亲自来了。
帝弓部下的军士们激动了,你推我我推你通报了将军,眼巴巴地瞧着舟灵跟着他们将军进了营帐,刻在骨子里的军纪让他们按耐住了听将军墙角的冲动,只能唉声叹气地孤岛角落里,暗戳戳揣测他们会谈论什么。
肯定会道歉的吧,也是他们将军排面啊,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能让舟灵亲自来道歉的?
不过本来就是嘛,大伙儿一合计,除了他家帝弓就没哪个将军是舟灵越级提拔起来的,还没毕业都就做曜青大人的代表出入各场合了,到现在就更别说了!
——“等等,将军他现在毕业了吗?”
有同将宛出身的突然提出疑问,她咋没有在历届优秀毕业生册上看到过将军的印象?
——“肯定毕业了啊,你这优秀毕业生纪念册绝对有问题!”
大家信誓旦旦,迅速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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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确实是来道歉并安抚曜青支援军的,另外的,就还要加上安抚帝弓本人。
那夜后祂左思右想觉得是有点儿不对劲,所以找最了解人性(负责监管网络舆论)的圆峤讨论了下。
圆峤deepseek了下,觉得帝弓可能不太能接受实验体里有自己重伤的战友,想一想,你在前线和战友为家园打生打死,结下生死交情,结果保护对象转头偷摸着把你重伤的战友当做小白鼠,正常人都会受到一定冲击的。
罗浮指出:“但我是为了他们好啊。”
这话给圆峤cpu都干烧了,反手把祂拉黑了。罗浮没辙,冥思苦想,捏着鼻子翻阅了下《人类基础心理学》和《伦理学概论》,再认真琢磨了下,认为圆峤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祂很听劝的,于是祂来了。
可还没按祂计划喝茶谈心到一半,帝弓就接到了紧急来电。
是曜青来的。
罗浮下意识瞪大眼睛坐直了,帝弓瞧了眼祂的动作,说失陪出去接一下。罗浮自然微笑点头,表示没事。
——不,很有事了。
曜青怎么独独跟祂学生通讯?
若是关于庆功宴一事,祂应该直接来问祂情况啊,可直到现在,对方都没给祂发过信息,哪怕一条,安静得让罗浮觉得陌生,在家里人受外人欺负这件事上,曜青从来都是直接爆了忍不了一点儿的。
如果曜青听说了庆功宴一事,应当第一时间来骂祂的,跑来说祂内政管理比祂还烂、黑幕系统锈得跑不动亦或者运行逻辑终于混乱了大小脑互搏都正常啊,就像前几次一样。
况且,除此之外,有什么是祂宁愿问自己学生也不来问祂的?
不是吧,曜青不会真生气了?不会吧不会吧,生气到根本不想跟祂通话?
罗浮心里瞬间忐忑了起来,仙舟本为一体,祂是真不想和曜青闹僵,一点儿都不想。
所幸,没多久帝弓便从外回来了,观其神色,聊天应该挺顺利,曜青的情绪应当还在稳定范围内。
罗浮下意识问道:“曜青来关心你吗?”
“对。”帝弓垂眸,注意着祂的反应回答道,“老师亦让我代祂向您问好,祂很担心您。”
罗浮听此,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了,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有太多了。”帝弓说,“罗浮大人,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大概是觉察到曜青的态度还正常让罗浮心里大松口气,祂也放轻松了许多,回答道:“是关于实验体的吗?”
“对。”
罗浮自信开口:“你已经看完了所有协议书,应当知晓,这就是你情我愿的志愿协定,没有什么可争论的。”
帝弓说:“在签订协议时,您给出的协议就是我看到的所有吗?”
罗浮道:“是的。”
帝弓道:“您们对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诱哄、欺骗、隐瞒手段?”
罗浮道:“没有。曜青的学生,你看过协议,上面把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在签订协议的那一刻,是完全知晓并理解实验风险、过程以及预期目标的。逻辑上公平公正,毫无缺漏,你情我愿。”
“逻辑上……大人,”帝弓闭了闭眼,冷声道,“重伤濒死,绝望无助,随后由您递上一份由无数术语与渺茫希望交织的协议。这叫‘公平公正’?这叫‘你情我愿’?难道不该是趁人之危?难道不是您利用他们对您的无限信赖与期望?”
罗浮抬眼瞧他,“他们那时除了这条路,没有其他选择。”
帝弓皱起眉头,“又是谁得出无路可选的结论?”
“他们的一切。”罗浮说,“你们是仙舟的孩子,自我们诞生,也将自我们而亡。我们有你们的一切信息,能够做出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的判断。”
“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呵。”帝弓似乎笑了,罗浮不太能理解他现在的表情,那太复杂,“那你们能保证其他人和您们一样吗?”
“什么?”
“罗浮大人,您们能保证未来的所有人,知晓您们所作所为的所有人,那可能辅助你们所谓实验的所有人,都会是‘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的吗?”
“我们……”罗浮眨眨眼,尝试调用所有的运算模块推算。
“无须浪费您宝贵的算力,您无法保证。”帝弓却一锤定音,打断了祂的推演,强硬道,“释放所有人,罗浮大人,不然我不会接受您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