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程慎之也不再是昔日那个受人欺凌、需要隐忍蛰伏的落魄世子。身为九五之尊,他理应拥有威严与气量。
  侍卫二人对视一眼,略显迟疑。其中那络腮胡抬手抱拳,应答道:“属下这就去禀报,还请林公子稍候片刻。”
  见侍卫匆匆离去,青露扶着宁鸾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直到此刻,青露才隐隐觉出几分不安,低声问道:
  “小姐,陛下如今连殿门都不让您随意出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青露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困惑,“过去在府里,他对小姐的行动从不干涉,性情也最为温和,如今怎么……”
  宁鸾随意拾起一片落迟的枯叶,指尖缓缓梳理着叶脉的纹路,道:
  “过去的程慎之尚且要顾及许多,上有朝堂重压,旁有宁府权势,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自然只能对我这个宁家小姐处处忍让,纵容我日日在府中来去自由。”
  她手腕轻扬,将落叶抛落在地上,“可如今的陛下,却再没了那样多的顾及。这位一言九鼎的九五之尊,若真想做什么,只要不计较史官言谈,便可随心所欲。”
  宁鸾笑了笑,唇角的笑意却更深,“眼下不过是区区的软禁,若他真有其他念头,你我又能如何阻拦?”
  “小姐!那我们这次进宫,岂不是狼入虎口?”青露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透出几分慌乱。她原想着那位最是重视小姐,进宫必当安稳无忧,谁料细细想来,竟是这般暗潮汹涌。
  青露张着嘴怔愣了半晌,压低嗓音,忧心忡忡地问:“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
  宁鸾看着远处匆匆回来的侍卫,从容起身,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摆,“他既要摆出这般强硬的姿态,我们便好好看看,这位陛下,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
  那满脸络腮胡的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返回,却只敢恭敬地止步于院门之外,隔着敞开的宫门向宁鸾抱拳复命:
  “劳林公子久候,陛下说……他稍后就到。”
  络腮胡一面说着,一面从身后小太监手中郑重接过一个锦盒,“陛下还吩咐,宫中风烈天寒,怕林公子不适,特赐此物以表心意。”
  青露忙不迭上前,接过锦盒过来。宁鸾端坐石桌前,并未起身,只抬手轻轻打开盒盖。盒中叠放一件玄银色的狐裘披风,正是她素日偏爱的式样。
  领边精致,披风厚实,冬日御寒最是适宜。
  宁鸾盯着那件狐裘,忽然轻笑出声。
  “代本公子多谢陛下,”她声音清冷从容,却丝毫没有起身谢恩的打算。络腮胡看得冷汗直冒,却也只敢目送那小太监领命而去。
  锦盒中的狐裘披风就静静地躺在寒风中,光泽温润,细腻柔软。宁鸾刚要抬手去触及那份温暖,院外便传来一阵颇大的阵仗声响。
  程慎之挥手屏退身后侍从,独自踏入院中。
  此刻他已换下朝服,只着一袭玄金暗纹常服。他抬手止住青露欲要行礼的动作,目光径直落向石桌上敞开的锦盒。
  “林公子今日方才入宫,舟车劳顿,不再多歇息片刻,就急着要出去?”
  程慎之无奈地笑了一下,见宁鸾仍低头一味地抚摸着那狐裘皮,并无半分起身行礼的意思,不仅没有生出丝毫怒意,心底反而掠过几分隐秘的愉悦。
  “宫中虽好,到底还是拘束了些。只是想去透透气,还望陛下成全。”
  宁鸾像是满心都被这张狐皮俘获,连半分视线都不舍得分给程慎之。门外侍立的小太监见了,忍不住悄悄抬手拭了拭额角。
  不知这林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见了圣驾不迎不拜,言语间竟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埋怨。
  在这寒冬腊月里,平白惊得旁人一身冷汗。
  “林公子若想去御花园,自然无妨。”程慎之语气平和,竟是耐心至极地解释,“若是愿意,那便由朕陪你同去?太医嘱咐你需要静养,也确实没说丝毫不能走动。”
  宁鸾一怔,终于抬眸看向立于身前的帝王,却只见到他眼中清晰的关切。沉默片刻,宁鸾终是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
  青露连忙上前,轻轻搀扶她起身。宁鸾站直身子,目光却仍下意识地落到那狐裘披风上。
  她身为望春楼的掌柜,并非是未见过世面之人。可这披风不仅毛色纯净、光泽莹润,剪裁更是流畅不凡,即便在她眼中,也可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位以雷霆手段震慑朝野的新帝,又一次精准地猜中了她的喜好。她如同赤身站于寒风中一般不安,可心底却悄然浮现一丝悸动。
  程慎之自然地取出那件玄银狐裘,从善如流地为她披在肩上。这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了千百遍,让宁鸾未等反应过来,柔软的狐毛已轻蹭过她的耳侧。
  “走吧。”
  程慎之侧身让出道路,眉目带笑,并肩与她同行。
  二人走在官道上,侍从守卫远远跟了一路。
  “阿鸾,”他轻声唤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易碎的梦境,见她抬眸望来,他笑意更深:
  “我邀你进宫,并不是为了困住你。”
  原来此刻并非虚幻,毕竟他的梦境之中,从来都说不出这样虚伪的、清醒的、克制的话语。
  “那是为了什么?”
  宁鸾见他执意唤她名讳,便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她侧脸瞥了一眼远处随行的侍从,沉静问道。
  程慎之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迎上她的目光。他笑意温润,目光澄澈,话语如身侧的湖水那般沉静坦然。
  “邀你进宫,只是想问你要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心底却骤然掀起疯狂的咆哮:骗子!
  你分明是想把她永远禁锢在身旁,锁在这座精心布置的金笼之中!所谓的答案,不过是你道貌岸然、自欺欺人的借口!
  可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仿佛心底那汹涌的阴暗,从未存在过。
  一瞬也没有。
  第97章 严防死守 可他越是如此严防死守,倒越……
  “邀你进宫, 只是想问你要一个答案。”
  程慎之脚步一顿,侧头对上宁鸾探究的目光。他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继续带她沿着太液池漫步。
  两人沿着池畔并肩而行, 冬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 粼粼水波映出金色的光辉。
  一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程慎之像是犹豫了半晌, 才终于开口问:
  “所以,你的死而复生, 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早有预谋?”
  宁鸾扭过头, 将目光转向平静的湖面,“陛下这时候问这个,是要找我兴师问罪,还是准备手起刀落, 给我一个痛快, 再让我重归地下?”
  她一边说着, 一边正好走至清晨初来时, 失去意识的地方。
  程慎之不知是被她的话刺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 侧首看向身旁的宁鸾, 见她眸光清明, 神色间未见半分不适, 这才自嘲地一勾唇角:
  “给你一个痛快?”
  他低笑一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下的冷静,“朕确实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玄机。望春楼的林掌柜, 究竟是借尸还魂的精怪,还是处心积虑潜伏在我蜀西国的异族暗探?”
  程慎之目光深邃地望向太液池的中心。水色在他眼底流转,荡漾出细碎的灿金光影。
  “有时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早已与战士们一同战死沙场,而今荣耀归来后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荒唐的黄粱一梦。否则,人世间的种种,怎么会如此离奇。”
  “……精怪,亦或是异族的暗探?”宁鸾喃喃。
  这两个答案都过于离奇,惹得宁鸾下意识扬起唇角,却也不欲多加辩解。只有她自己听见,在程慎之娓娓道来的时候,她胸腔里的心跳也伴着一声一声,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关于我如何死而复生,陛下心中怕是早有论断。”她仰头盯上他的眼眸,语气不佳,“时隔多日,又何必再来问?”
  “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程慎之声音低沉,下意识抬手抚上胸口,感觉到其中传来的阵阵寒意。
  “更何况,无论那答案是什么,只要你还在我面前,不管你是什么林公子、张公子,还是王公子……于我而言,已是此生最大的慰藉。”
  程慎之没有用那专属于帝王的尊称,只将满腹的心事说得既热烈又直白。
  宁鸾一时语塞,她不曾料到,入宫第一日,竟会听见这样一番不加掩饰的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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