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宁鸾掂着白子的指尖迟疑一瞬,随即带着力度,稳稳地落在经纬之间,“贵客所说之事,望春楼自有耳闻。”
  “但是,斯人已去,贵客还是不要过于伤怀的好。”她直直望进程慎之的双眼,“过于沉湎往事,只怕……夜长梦多。”
  “梦多?”程慎之却是终于扬起一抹笑意,“她走后,我不知多少次期盼着,盼她能入梦来与我一见,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只可惜……”
  “竟一次也未能如愿。”
  他一边说,指间的黑子一边无意识地轻点桌案,越来越快的节奏泄露了心底的焦躁。他竭力将那个掀翻棋盘、强行带她回宫的念头死死压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阿鸾在身边时,他已做错了太多。此刻,无论如何,再不能惹她动怒分毫!
  “贵客倒是深情之人。”宁鸾目光扫过他莫名低垂的眼睫,听着那沉痛的话语,也不由地动容一瞬。
  可也仅仅是一瞬,冷漠便重回她的眼底。
  毕竟对她而言,眼前贵为帝王的程慎之,终究只是望春楼重点关注的贵客,仅此而已。
  她无意在此时纠缠旧情,略显生硬的将话锋突然一转:“只是不知,上次贵客来得仓促。今日再度驾临望春楼,为何也如此突然?”
  “此事,说来话长。”程慎之僵硬一笑,看似从容的接话道,“只是看着今夜月色正好,程某临时起意,策马出宫去城郊散心。”
  宁鸾闻言,下意识侧头望向轩窗:窗外一片漆黑,哪有什么月色,连半分星点都几不可见,这人睁着眼说什么瞎话。
  程慎之却似浑然不觉,已沉浸在今日所见当中,自顾自地继续道:
  “程某随意行至郊外的桂树林,本想寻得一丝桂花的清香。不料前些时日阴雨连绵,那枝头的金蕊竟早已落了个干净。恍惚间,回想上次在望春楼等候时,曾闻到一股熟悉的桂花气息,心中触动,这才冒昧前来叨扰。”
  他脸上挂着近乎苍白的笑意,语调中却带上几分调侃,“只是不知,贸然登门,是否扰了林公子的清净?”
  宁鸾听闻“郊外”二字,眉间已是一皱。待他提及楼中爱用的桂花香气,更是对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心知肚明。
  他字字句句说着桂花,实则指向的,却是那中秋夜宴后,那处掩埋她最后踪迹的树林。
  清净?究竟是扰了他林公子的清净,还是……郊外林中那座空坟的清净?
  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让程慎之在如此特殊的今夜,突然前往那片承载了太多秘密的桂花林。又让他一路循着踪迹,竟真能追寻至此?
  宁鸾按下心头波澜,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楼中所用之香,不过是集来寻常金桂,经特殊工艺炮制香气,以备四时之需罢了。贵客若当真喜欢,待明年新桂采收,我命人精挑了送入宫中便是。”
  她轻抚脸上面具,突然笑道:“只怕宫中奇珍无数,到时莫要嫌弃这坊间粗制之物简陋才好。”
  程慎之偏头看她,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当初时鸿便是借自家酿产的桂花蜜糖与阿鸾攀上交情,只不知这楼中所用桂花,又是采自何处。
  “林公子有心了,倒也不必如此麻烦。程某只是忽然想起,亡妻生前也最爱桂花。”
  程慎之心底思索,指间的黑子竟被他无意识落在死路,如同主动踏入她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
  “落子无悔?”宁鸾看着棋局,面具下的唇勾起笑意。
  “罢了。”程慎之看着黑子一路的颓势,摇了摇头,“望春楼里的这股桂花香气,总让程某觉得似曾相识,难免多些动容,让林公子见笑了。”
  “世间桂花,香味本就大同小异。贵客心怀思念,这才触景生情,一时错觉,混淆了而已。”
  宁鸾淡淡开口,不仅言语中带着不留情面的锐利,手中也径自落下白子,将那方随意摆放的黑子吞吃入腹。
  “混淆?”
  程慎之低低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自嘲,心中却更是笃定。
  “或许吧。有些人和事,曾经错过一次,便足以刻骨铭心。如今,是再也不会看走眼了。”
  二人你来我往,似乎闲谈对答。棋盘上,却是一方随意布子,一方步步紧逼。
  正是酣战之时,厅内寂静片刻,却突然听到楼梯口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二人同时抬眼望去,竟是时鸿终于从寒甲卫的重重包围中钻了出来,再次踏上了这非请不得入的七层。
  方才时鸿被下楼的寒甲卫裹挟着带到六楼,直到瞥见牌匾上“珍宝阁”的字样,这才觉察出异样,自己竟顺着人群下了楼。
  他思索片刻,一时间,却也未动再上楼的心思。
  那冷面罗刹与林公子分明认识,甚至可能情义颇深,自己又何苦去掺他们这久别重逢的热闹,自讨些没趣?
  时鸿在珍宝阁武器区转了一圈,心里却是越思索越心痒,围着珍品台辗转几圈,终究还是翻涌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新帝的威压也好,楼下飘来的饭香也罢,都阻挡不住他此刻突如其来想上楼一探的决心。
  何况程慎之只命寒甲卫退守七层,并未要求他一同回避。方才林公子对他的上楼也不置可否。
  打定主意,时鸿钻过楼梯中密密麻麻等候的寒甲卫,径直踏入七楼之上。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牢牢定格于一人。
  “小黑……?”
  刚上楼时,时鸿被层层寒甲卫阻挡了视线,未能看清内里情形。此刻再没了遮掩,他只略一晃眼,便被白衣公子身后那道浑身漆黑的身影摄取了全部心神。
  林公子身后左右侍立两名亲信。右侧那个眼眶微红的,是他曾在镇南王府遇见过的青露,那时她尚侍奉在王妃身侧,不知何时竟来了这望春楼。而立于左侧的那位……
  那人头戴黑纱斗笠,抱着剑漠然肃立,沉寂得仿佛一道悄无声息的影。
  时鸿又怎会认不出,那分明是他多日未见的小黑!
  他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不由地屏住了气息。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斗笠微偏,动作间流露出几分惊讶。
  时鸿几乎想效仿程慎之那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却敏锐地察觉到黑纱后,投来一道冷冽的目光。
  那目光如寒刃一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你上来做什么?”
  先开口的却是程慎之,他面色不悦,冷眼扫向时鸿,目光中暗含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可时鸿恍若未闻,仍怔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青霜,固执地再次开口:
  “你是不是……许久未去将军府的小黑?”
  程慎之眉头紧锁,心中更是疑惑。不知何时,时鸿竟也与望春楼有了牵扯?他所谓的小黑,便是那神秘寡言的黑衣人?
  厅中众人正暗自揣度着,却听那黑衣人冷淡开口。声音透过黑纱,平添几分朦胧:
  “望春楼中,从无叫小黑之人。”
  宁鸾把玩棋子的手微停,眼波向后轻轻一瞥。见青霜不动如山,对时鸿的热切没有半分动容,便已然明了她不愿相认的心意。
  她不禁在暗叹:面对情爱,这望春楼中人竟一个比一个退避三舍,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见场中气氛愈发僵持,她当即莞尔一笑,出声打破这骤然僵持的局面:
  “是时小将军啊,多日未见,不知将军别来无恙?”
  她对时鸿格外和颜悦色,原因无他,只因想起曾赠他的那柄剑,如今还未去收该有的报酬。
  而时鸿被她这么一唤,这才勉强将目光从黑袍人身上移开,落在一身白衣的“林公子”身上。听闻掌柜的主动问候,他连忙拱手回礼:
  “林……林公子,许久不见。还未谢过公子当日赠菜之情。”时鸿说着拍了拍额头,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笑意。
  程慎之指间拈着枚黑子,冷眼旁观,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离。
  他竟不知道,时鸿何时又与望春楼的掌柜如此熟稔了?看这情状,分明是熟识已久,绝非泛泛之交。
  莫非他们早已私下往来多次?而时鸿……是否早就知晓了林公子的真实身份?
  就连当初他与宁鸾二人同赴夜宴,时鸿与宁鸾在席间相谈甚欢的情景,此刻也莫名涌上心头。
  难道那时他们因在望春楼早有交集,才显得格外投缘,连一盏桂花蜜糖都要特意多送一份入府?
  一股酸涩混杂着怒意,毫无预兆地从他心底升腾而起。
  刹那间,他只觉得连夜的奔波劳顿简直成了笑话。自己费尽心思追查探寻,难道竟被时鸿这小子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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