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前些日子还在弹劾安南王“久居边境,居心叵测”的御史,转眼便改口称“天家正统不可动摇,先帝血脉岂可流落在外?”
朝堂之上,风向骤变。
望春楼的小春台上,宁鸾执起青霜刚递上来的拜帖。洒金帖面精致华贵,镇南王府的印鉴鲜红如血。
送帖的镇南王府亲卫还在楼下等候,言辞恭谨,身形却纹丝不动,只道王爷想请望春楼的林大掌柜过府一叙,定要讨个回音才肯离去。
“小姐,这镇南王府,可当真去不得!”
青露见自家小姐温柔抚上帖面花瓣般的暗金纹样,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怕她心里又对那位王爷起了心思,急得直拧袖角。
“青露。”宁鸾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转而对一旁等候回信的青霜道:“去回话吧,就说我近日染了风寒,不便面见外客,若是王爷执意要见……”
宁鸾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瞥过夕阳渲染的朱红宫墙,语气轻快地随意道:“若他真有诚意,便请他于百忙之中,亲自来这望春楼一叙吧。”
说罢她自己先“噗嗤”一笑,当初青露说得那般笃定,以程慎之那般高傲的性子,再加上宫中近日怕是琐事颇多,已令他自顾不暇,哪会有这闲工夫亲自来楼中拜见?
只怕是听见了这拒绝的回话,当即就要怒斥侍从,拂袖而去吧?
想象着那般场景,宁鸾笑意更深。
毕竟在青露略带夸张的描述中,她对程慎之的印象还停留在表面。既然他从沙场归来,那张脸定是被被边境苦寒的风沙打磨得粗糙无比,沟壑纵横。
至于其他……听闻坊市传言,程慎之在金殿上杀伐果断,状若罗刹,可令小儿止啼。那定是长相极其凶恶之辈。
深古铜色的皮肤得配上杂乱浓密的粗眉,指不定络腮胡也长得肆意快活,如京郊外无人修剪的野灌木丛,粗犷得不忍直视。
倒非青露刻意将程慎之形容得如此不堪,实是在宁鸾想来,他俩既是幼时相识,若程慎之相貌谈吐真有几分可取之处,怎会令她在大婚当日连夜约法三章?
定是相貌丑陋,言谈粗鄙之辈,加之身形魁梧如熊,才会让她当年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青霜冷着脸,尚不知主子心中这九曲回肠,领命便匆匆下楼去回绝那镇南王府的来人。方转过楼梯拐角,却真与一个浑身裹满皮毛之人擦肩而过。
时值秋末,离严寒尚且还有些时日,天气还算温和宜人。
那人却身裹整张皮毛缝制的厚重裘衣,头戴棕熊皮兜帽,步履艰难地攀爬着望春楼的悬梯,口中念念有词。
青霜一心想着尽快打发镇南王府的人,以免横生枝节,夜场梦多。看着这个行径古怪的客人,也只是嘀咕一瞬,只道不是来搅事的才好。
目光扫过楼梯两侧肃立的侍卫,青霜略定心神。望春楼中侍卫众多,其中不乏身手出众之辈。这些日子虽然来看热闹的宾客络绎不绝,珍宝阁更是门庭若市,却也始终安然有序。
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将镇南王府的人打发走。青霜暗自思索着,这几日宁鸾皆以女装打扮,若被镇南王府中的人撞见,指不定会作何猜想。
……
时鸿费力地裹紧裘袍,沿着望春楼的旋转悬梯缓步而上。
每登上一层,他都不得不停下来倚在栏杆旁,喘息片刻。仿佛脚下的不是寻常木梯,而是什么险峻的山道一般。
几个路过的宾客看见他这幅模样,都下意识侧身避让,生怕与这位形迹可疑的怪人有所沾染。
半晌,时鸿才踏至六楼,行至珍宝阁柜台前。
虽穿着臃肿,可他额间却不见半滴汗珠。时鸿撑着柜台缓了片刻,才气息不匀地问那柜台后的侍者,“不知今日,林公子可在楼中?”
时鸿一手拉起毛绒兜帽,勉强露出半张俊脸,“将军府时鸿求见。”
侍者抬眼打量这个裹在厚重裘衣里的来客,正要询问,却忽地一怔:“时公子?”这位曾在楼中一掷千金,接连购下数把宝剑,更得了掌柜青眼的贵客,他自然是印象深刻。
侍者不敢怠慢,当即躬身道:“贵客稍候。”随即转入后台通传。
不过片刻,他疾步而出,对着仍在低低喘息的时鸿施了一礼:“时公子见谅,我家掌柜的腿疼,尚需静养,今日不见外客。”
时鸿似乎早有所料,自取得玄烈剑后,他便再也无缘登临望春楼七层,更别提见到那行迹诡异的林公子。
此番从北疆归来便即刻到望春楼,不过是想求一个答案。
回京途中,他才从父亲时厉东那里,得知了近些日子京州城中的风云变幻。想到他们去往北疆,正好避开了中秋夜宴的惊险刺杀,时鸿顿时后背发凉。
他还记得夜宴前夕,他正悠悠闲躺在卧房的睡榻之上,怀中抱着把锃亮的新欢。
正欲合眼,忽闻梁上传来微响,仰头一看,却见他所谓的“小黑侠客”正轻车熟路地掀起房檐的瓦片,悄无声息地落在房梁正中。
往下一望,正与仰面朝上的时鸿四目相对。
自那次救命之恩后,时鸿便对小黑再提不起半分戒备之心。不想这黑衣人竟然愈发胆大包天,不仅时不时闯入他的屋中,从梁上向他投放各色小玩意儿,偶尔还会附上几张带着提醒的字条。
说来也怪,那些字条虽只有寥寥数语,却次次切中要害。不管是将军府中即将遭遇行刺,还是提醒朝局不稳、劝他当日不要出门,事后无不应验。
而最惊险的那次,也正是因着小黑的提前示警,他才在夜半增派将军府守卫,堪堪躲过了异族精心策划的刺杀。
而此刻,听闻林公子腿疼不见外客,时鸿心中暗自叹气,哑声道:“既如此……多谢。”
今日怕是难寻得那答案了。
他转身离去,厚重的裘袍耸动,身形却再无迟疑。
站在望春楼下,时鸿仰头望向望春楼最高处那扇轩窗。那里碧色纱帘随风而动,却不见半分人影。
他凝望半晌,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面部表情地辨明了个方向,默默迈步离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坊市,出巡北疆前的惊鸿一瞥又浮上心头。
那日他听到动静,下一刻,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便从天而降,正正巧巧砸在他的床榻边。
可再定神一看,时鸿却觉得隐约捕捉到了异样。
小黑总是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一眼看过去,最多只能瞧见面巾上方冷漠的眼眸。可这日他稍一走神,瞥见黑袍露出的手上,俨然戴着一枚精致的象牙骨戒。
那骨戒做得极为精巧,材质和样式似曾相识。
时鸿起身捡起信封,只是片刻沉思,那小黑从梁上一闪而过,竟是早没了踪影。
当拆开信封,草草读罢,时鸿便再也顾不得骨戒的来由,只匆忙蹬上半只鞋子,踉跄着向屋外奔去。
翌日,时厉东大将军便上奏请旨,自愿携子时鸿前往北疆巡视,为君分忧,稳固疆土。第三日清早,父子二人便离了京州城。
时鸿走得仓促,直到马车碾过官道的声响规律地传入耳中,他才终于定下心神,有空得以细想那日的蹊跷。
信上字句笔迹格外潇洒大气,分明与往日里小黑字条中端正肃穆的风格截然不同。还有指间那一闪而过的骨戒……
时鸿凝神苦思,抓耳挠腮,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腰间玄烈剑纹路。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时,目光无意间掠过剑鞘,顿时灵光一现,如遭雷击般呆住当场。
是了!他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那枚骨戒了!
两次在小春台会见那位令他念念不忘的林公子时,对方指间戴着的,不正是这枚雪白的骨戒吗!那戒指样式奇特,像是鸟爪紧紧扣住指节,他当时还暗赞过这品味果真与众不同。
“咔哒,咔哒……”
车轮落有规律的叩击着官道,时鸿的心跳也随之愈来愈急。
怎么就这么蠢!
那日向望春楼打探小黑的来历,对方开口便是两万金的天价。如今想来,小黑分明就是林公子的人。他这般打探,岂不是直接问到了正主头上?
时鸿脸色僵硬,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划过玄烈剑满是繁复雕纹的剑鞘。
原来从始至终,林公子始终都在关注着他,保护着他,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小黑……望春楼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莫名的信任,让他与父亲选择相信那封信,即便走错,即便是被当做棋子,也甘之如饴。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马车中的他曾这样喃喃。那时他并未料到,随着他离京州城渐行渐远,皇宫中的表面平静也即将迎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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