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舒橪耸肩,全然无辜地回视,仿佛他的清白有多么不容置疑似的。
梁知予如坐针毡,但碍于母亲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窝囊地忍气吞声。
下次,绝不能让他走进家门半步。
她恼火地想。
“对了小舒,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梁谨忽然问。
舒橪一顿,眼神从梁知予身上无声无息地擦过。
“……还没有。”
梁谨微笑起来。
“那我和你说件事。文学院的杨教授,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她女儿刚从美国读完硕士回来,也住在松川。她呢,拜托我替她留心一下周围的适龄男生,如果有合适的,就帮忙说一嘴。”
梁知予和舒橪的筷子同时停了。
梁谨却还不察,斟酌着往下道:“我不太做这种牵线搭桥的事,但杨教授开口,我也难拒绝。小舒,你要是介意就算了,要是不介意,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杨教授,至于之后要不要和她女儿见面,就凭你自己的意思。行吗?”
空气寂静了两秒。
手边放着饮料,无糖苏打水,因舒橪开车过来,便没有喝酒。他的杯子里仍然半满,裹着二氧化碳的气泡已经渐渐消散,仿若一杯无色无味的凉白开。
舒橪拿起来抿了一口,刺激感远不如他钟爱的龙舌兰。
“谢谢老师的好意。”他唇边噙着得体的微笑,“但相亲这种认识人的方式,我还是不太适应,恐怕会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话里已有三分婉拒,梁谨亦明白,点头说道:“好吧,我不勉强你。”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单纯因为排斥这种方式,你倒可以再考虑考虑。长辈也不是老古板,不会觉得见了面就非得发展什么,像我们知予,之前见了几个人,有当成朋友相处的,有不了了之的,我也都随她去了。”
梁知予的呼吸一紧。
她打死都想不到此事还能牵连到自己,更是介意舒橪知情,大窘道:“妈,你说他就说他,带上我算怎么回事?”
“我打个比方嘛,”梁谨不以为然,“你慌什么。”
是啊。
慌什么。
舒橪淡淡抬眸,漆黑的眼睛里了无笑意。
他的视线和梁知予在空中短暂交错,毫秒之间,她微妙地闪避开,速度之快,大概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
“老师,我听您的。”
舒橪把面前的玻璃杯倒满,气泡滚动如沸。
“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杨教授吧。”
梁知予低垂着眼,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梁谨惊喜道:“真的?那我过会儿就给她打电话。君子一言,你可不能反悔啊。”
舒橪点头应承:“老师您放心。”
“好,那咱们干个杯。不管是不是杨教授的女儿,我都祝小舒你早日遇到有缘人。”
梁谨说着,见身边的梁知予没有反应,便对她说:“知予,别愣着,一起碰个杯。”
玻璃碰触的声音清脆悦耳,祝福的吉利话含在嘴里,变成含混的音节。
*
饭后,舒橪没再久留,临别时候,梁谨让梁知予下楼相送。
楼道声控灯一盏盏亮,又一盏盏灭,六楼下到一楼,也不过转眼之间的功夫。
“你车停哪?”梁知予张望一圈,没在楼下停车场看见舒橪的那辆卡宴。
“街边。”
“那么远?”梁知予打趣他,“舍不得几块钱的停车费啊?”
舒橪没回答,只是无声打量她,目光耐人寻味。
“看我干什么?”
舒橪嘴边勾起一缕笑:“梁老师说你相过好几次亲,是什么时候的事?”
“……”
梁知予心知今晚绕不开这关,索性实话实说:“前年。我还没从电视台辞职的时候。”
那阵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忽然有好几个人同时给梁知予介绍对象,她的心态挺开放,觉得这正是观察人类多样性的好时机,便满口应下,当作玩玩似的赴约。
舒橪和她一左一右地走着,肩膀摩擦肩膀,距离亲密,只是各自都双手插兜,没有更近一步的肢体接触。
“最后都没成?”
梁知予耸肩。
“为什么?”
“没眼缘。”
舒橪笑:“说得这么玄。”
渐近门口保安亭,是一段树荫茂密的路,走入其荫蔽之中,梁知予慢慢放松了神经,信口说道:“现在想来,那些人长得还不如你帅。所以也不可惜。”
舒橪转头看她,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要和我做比较?”
他问得竟有些认真。
门口有车驶进来,前灯大开,亮如白昼。
梁知予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很难不让对方多想,于是解释道:“写论文都还有参考文献呢。再说了,我是相亲在前,遇见你在后,做一回事后诸葛,也不碍着谁。”
舒橪细品“参考文献”四字,心中十分愉悦,正想着不当君子也未尝不可,只是要和梁谨道个歉,忽听梁知予说:“舒橪,如果你今后遇到合适的女孩子,要及时和我说。”
他的思路还没转过来,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梁知予停下脚步,眼熟的卡宴已经进入视线,安稳地停在路边,和他的主人一样,稳重外表下,有着呼之欲出的野性和张力。
她没理会他的反问,自顾自往下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得马上断了。”
第19章 19 隆冬 喜欢聪明的。
小区门口有家便利店,过年期间关门歇业,卷帘门上贴着恢复营业的具体时间,唯独招牌还亮着。灯箱蒙尘,莹莹暖白光显出几分黯淡,只有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小虫趋之若渴。
“什么叫做‘合适’?”
舒橪在门口站定,望着梁知予的眼睛问。
梁知予想了想,“就是……条件相当,比较投缘的人。”
舒橪不置可否。
“你有意见?”梁知予不太服气,“那你说说,什么叫合适。”
夜色寂静,舒橪一身笔挺大衣,发丝被风吹乱,柔软地搭在额间,稍微中和了五官的锐利,像落雨后潮湿的松枝。
“我喜欢的,就是合适的。”
他说得轻松极了,字字却有掷地的份量,好像那绝不是随口的一句话,而是一份白纸黑字,盖下印鉴的合约。
梁知予晃神,鬼使神差地追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
舒橪移开了目光,眺向远处。
“聪明的。”
这算什么答案?
她微微皱眉,觉得舒橪在故弄玄虚。
寒风迎面而来,冷得刺骨。梁知予出门时忘记戴围巾,情不自禁地往羽绒服里缩了缩。
“你快走吧,这里是风口,好冷。”她冻得站不住。
舒橪穿得比她更少,不知是不是心里记挂着什么的缘故,身上倒不觉得多冷。
“你的待客之道这么冷漠?”他按车钥匙解锁,不忘随口调侃,“梁老师可不这样。”
视线范围的边缘,车尾灯闪烁了两下。梁知予把高领毛衣的领子立起来,蒙住下半张脸,“大学五年,教过你的,不止一位梁老师。既然你这么尊师重道,接下来几天,恐怕要跑遍全城去拜年了?”
舒橪轻笑:“是啊,行程太忙,接下来几天,想见我也见不到了。”
他的表情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让人拿不准究竟是开玩笑,还是确有其事。
梁知予扯出一个平淡的微笑,“放心,我最讨厌凑热闹,没法为你锦上添花。”
可思想却像断线风筝,毫不受控。她眼前渐渐浮现出舒橪和杨教授女儿谈笑风生的场景,局外人视角,那么有声有色,众望所归的男才女貌。
她觉得自己真有点魔怔了。
“我要回去了。”
梁知予后退半步,避重就轻地告别,“你路上注意安全。”
舒橪深深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完再见之后,又在车里坐了很久。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
年初二,梁知予开梁谨的车,去给姑姑程远宁拜年。
程家去年刚搬了家,地方不太好找。梁知予谨慎地跟着导航,中途还是开错一个路口,耽搁了十几分钟,又在楼下兜兜转转找了好久的停车位,真正敲响程家家门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来开门的是表姐蒋纭。
“妈,知予来了。”她回头朝屋子里喊,一边侧身把梁知予迎进去,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应该的,”梁知予客套,“拜年没有空手的道理。”
顺手帮忙把带来的年货礼物归置好。
程家新搬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站在门口往里看,几乎一览无余。梁知予注意到玄关处堆放的纸箱,表层已经积了浅浅一层灰,胶带撕痕斑驳,上面还印着某某搬家公司的名字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