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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难得有个知情人,梁知予嗅到了一丝希望,急忙追问:“除此之外呢?他们平时有打骂小孩,或者是冷暴力的行为吗?”
  “那可太多了。晓月在家经常挨骂,别说她的亲爸和后妈,就连她弟弟都敢欺负她。有时候我下楼,能看见晓月在躲在楼下停车棚里哭,心里也不是滋味。”
  邻居说着摇头,语气颇为同情惋惜。
  梁知予若有所思:“那么您觉得,陈晓月的自杀,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关么?”
  邻居愣了愣,半晌才开口:“这个……我可不敢乱猜。”
  她大概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讪讪地准备关门,“你再去问问别人吧,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只知道这些。”
  回到家里,梁知予在床上瘫了很久。
  做不通陈晓月家属的思想工作,她的稿子也随之陷入停滞,即便有同学和邻居提供的素材,但家庭视角的缺失,是一道难以弥合的鸿沟,无疑会给完成度大打折扣。
  思来想去,梁知予实在不愿改动大纲,于是决定给主编谢真报备,申请延长交稿期。
  忙了两天,她这会儿才有空看手机,锁屏界面上安静躺着未读微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数量不多,总共也就四条,但被冷落得太久,瞧着快要落灰似的。
  梁知予一怔,点开查看。
  都来自于舒橪。
  【采访进展顺利吗?】
  【我从高中校友那里听说了,死者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也许她的轻生与此有关。】
  这两条,都是周六的消息,间隔好几小时。而最近一条,发送于今天下午五点,只有寥寥两个字——
  【在忙?】
  和那通未接电话只隔了五分钟。
  舒橪最讨厌无故的寒暄,梁知予明白,如果他问出这两个字,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等待自己的回复,已经等得快要失去耐心了。
  她前几天才清过聊天记录,界面上是大片的留白,无处可以落脚。唯独那个问号的弧度,如同倒转的钩子,抓着她的视线,执拗地不肯放松。
  和谢真简略聊完,梁知予没耽搁,即刻给舒橪回了电。
  “不好意思,这两天忙,顾不上看手机。”她诚恳地说,“你找我有事?”
  舒橪晚上有应酬,正准备出门,接了梁知予的电话,索性坐回了玄关的凳子上,慢条斯理道:“要想联系你也真够不容易的。现在终于忙完了?”
  梁知予叹气:“哪里算完。”
  憋了几天,她终于找到一个能倾诉的人,没忍住多抱怨了几句。舒橪不语,只是倾听,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尽管他们的亲密只限于身体,但这并不意味着舒橪对梁知予的精神世界一无所知。
  他很明白,梁知予是感情丰富的理想主义者,记者这个行业,未必适合她,就好比现在,她抱怨的甚至不是自己的辛苦,而是一条生命消逝,却如此无人在乎。
  舒橪的情绪忽地动摇起来。
  一个冲动的念头出现了:
  他想帮帮她。
  第8章 08 边界 她不领情。
  梁知予没那么容易甘心。
  她向社里申请了一辆闲置的采访用车,停在陈晓月家楼下,当做移动的办公点兼休息室。
  三天,她给自己划出三天的时限,如果届时还是一无所获,她必须修改已经定好的报道大纲,放弃大部分关于陈晓月家庭情况的着墨,把这条鲜活生命的离世,留做一个永远悬而未决的谜题。
  思晴自告奋勇和梁知予一起。
  她不喜欢坐班,对外出机会求之不得,坐在后排捣鼓设备,话里隐隐有兴奋:“知予姐,我们这样好像卧底哦。”
  梁知予透过挡风玻璃,眼睛盯着陈晓月家的方向,淡淡笑道:“你这么想也挺好。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后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无论是从前在电视台,还是现在在杂志社,每年都有记者的报道中途夭折,甚至做完了也发不出去。
  个中缘由,五花八门,但不管怎样,没人愿意自己的辛苦成果死于襁褓,因而从选题环节开始,大家都变得更加谨慎,也就无畏如梁知予,还敢去冒一冒险。
  陈家人的作息时间很固定。
  每天早上七点半,陈母送儿子去上学,回来时手里往往拎着菜,下午五点出发去接回来;陈父则是每天朝八晚六,晚饭吃完,常去小区里的棋牌室打麻将,兴致上来的时候,还要多喝几杯酒。
  思晴去棋牌室探听过消息,牌友和陈父关系尚可,见了生面孔反而警惕,不肯透露什么。
  倒是老板无意间透了个底,说就在陈晓月出事前两天,她来棋牌室找过陈父,两人在店门口吵了一架,似乎和钱有关。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最后一天。
  梁知予在附近宾馆订了个标间,她和思晴轮换着去洗漱洗澡,谁先扛不住了,就房间里睡三四个小时,回来继续换班。
  最后这天晚上,梁知予没有回宾馆房间休息,而是在车上将就了一夜。翌日清晨,她早早醒来,和思晴换过,回房间潦草洗漱,顺路带了两份早餐。
  “有什么发现吗?”梁知予坐回驾驶座。
  思晴垂头丧气:“没。只有一个收废品的大爷过来,其他全都如常。”
  梁知予闻言望去,只见陈晓月家所在楼栋的门口,果然正停着一辆收废品车,车上无人,想来是上楼收货去了。
  “没关系,”梁知予安慰思晴,“趁着最后一天,我们可以再去争取一次,就算再被拒绝,也无所谓了。”
  思晴长长地叹气,没说话。
  老旧生锈的单元门被从里向外推动,发出相当刺耳的噪声。梁知予的视线被这声音牵动,抬头看去,一个矮个子老头提着两捆废旧书籍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中年男人。
  梁知予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那中年男人,正是陈晓月的父亲。
  他抱着一大摞的旧书废纸,沉甸甸地往平板车上一丢,和老大爷有来有往地聊了起来,远观其架势,似乎在讲价。
  梁知予的心跳渐渐加快。
  她认出来,那摞废弃的书籍里,有几本的封皮,似乎是高中教科书。
  只能是陈晓月的书。
  思晴和她想到了一块儿,激动地指着那两人:“知予姐,你看……”
  梁知予心领神会,旋即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到陈父议完价领了钱回到楼里,她们才赶紧下车,追上收废品的人。
  “大爷,刚才那个男人卖你的废品,能不能转手给我们?”梁知予笑吟吟地说,“我们出双倍的钱。”
  老大爷差点怀疑自己听错。
  他用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警惕地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买?”
  思晴机灵道:“大爷,您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别人的遗物,这家人没良心,统统给卖了,我们是死者妈妈那边的亲戚,想把东西买回去,做个念想。”
  一听“遗物”二字,老大爷的脸色顿时变了。不过他到底还记着要做划算买卖,想了想,对梁知予说:“一百块钱,你全拿走。”
  梁知予帮杂志社清过不少过期书籍杂志,当即便反应过来,这是漫天要价了。
  但她现在有求于人,即便心知如此,也顾不上太多,只能照着他的开价,老实付了钱,再和思晴一起,把东西搬回了车上。
  “……还真是陈晓月的东西。”
  思晴随手拿了一本笔记本翻开,扉页上赫然是字迹清秀的姓名,再往后翻,便是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看得出认真和用心。
  梁知予手边这摞,则多是纸张和试卷,纸张边缘早已泛黄发脆,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居然连草稿纸都留着么?
  她拈起其中一张,心中有些惊讶。
  这是松川一中自印的活页作业纸,b5大小,样式和梁知予读书那会儿别无二致。因为价格便宜,质量也不错,很多学生都会备着一大叠,当做理科作业的演算草稿纸。
  纸张正反面都被充分利用,笔迹有些凌乱,基本都是公式和计算,朴素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梁知予继续往下翻。
  忽然,她注意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变。
  乍看过去,那只是张普通的废弃稿纸,版面堆满了演算的痕迹。但在背面的右下角,有几行极轻的字迹——
  “12.19
  今天弟弟又在我的作业上乱画。真烦,没人管得了他。好想快点考上大学,他们都说,考上大学就自由了。”
  这是……
  日记。
  陈晓月的日记。
  梁知予额角一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连忙向思晴示意:“你看,这堆废品里,很有可能混杂了陈晓月写在草稿纸上的日记,或是其他可以提供佐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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