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至于方四娘说的什么“他此行必是有去无回”......
  那对元香来说,首先这是未来还未发生的事情,若是真发生了,阿允回不来了甚至死在了那儿,那么她面临的选择将来要么就是找到仇人替阿允报仇,要么就是放下仇恨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过这些暂时都还离她太远,现在她不用去想。
  “听我说完这些,你不担心他?”方四娘微皱着眉盯着她问,原本以为她听了会跟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哭出来呢。
  元香摇摇头,“现在再担心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方四娘怔了怔,再开口也不知是讽刺还是真这么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别扭的轻哼:“你倒是心大。”
  方四娘于是就在元香家安稳住下来了,为了回报元香她们提供的美味饭食和温暖住所,她也主动揽下了不少家里的活儿,这也让元香她们轻松了不少。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神出鬼没、见不到人影,元香一天中只在几个固定时点见到她,而且大多是在家里开饭的时候,倒是有点儿把元香这儿当做旅馆的意思。
  但方四娘在此处其实并不是无所事事的,毕竟无影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是要完成的。
  其实她也想过,要是无影真回不来,那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听他的吩咐,乖乖守在这里?甚至,这种行为未免像是在跟风雨楼作对。
  虽然那日她在元香面前十分肯定地说着,无影抵抗不了风雨楼的势力,注定会失败,可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有一种直觉,他还会回来的。
  她其实也矛盾得很,但就是在这种矛盾的等待心情中,风雨楼的人终于找到了此处。
  第149章
  村里办学堂的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等到明年开春,先生便会来村子里教书。
  于是待在元香家的这几日,方四娘时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们一同坐在堂屋里,几个孩子摇头晃脑地念书,稚嫩的嗓音此起彼伏。
  元香就坐在一旁,神色温和又耐心,拿着木片一个个地教他们识字、写字,他们的发音听着有些生涩笨拙,却十分认真,听久了,竟让人心里也慢慢安静下来。
  方四娘常常不自觉地双手抱肩,一个人倚在门框边,看着堂内,目光一时久久移不开,这画面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极少、几乎不愿回想的小时候。
  一个没有家、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孩子,跟野草一般地在村口长到了五岁左右。
  那日,小女孩踮着脚,扒在一幢很大的屋子的窗户边上,眼巴巴地往里望,屋里是一群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正整整齐齐端坐在案前,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哇~”她瞪大眼睛,饶有兴致地就这么一直盯着瞧,明明都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就是莫名地觉得羡慕。
  正看得稀奇,里头一个孩子恰好侧过头,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那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小心地往最前方看了一眼后,又偷偷朝她招招手。
  在女孩眼里,那分明是个邀请,像在说:快进来呀!
  小女孩心里一动,却不敢真进去,她只好继续扒着窗户,冲着他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算是回应。
  “哪来的叫花子!快走!”突然,一声凌厉的叱喝从屋里炸开,随即一颗石子呼啸着飞来,“啪”地一下砸在她肩头,疼得她眼眶一热,但也顾不上哭,只能捂着肩膀,逃也似的跑开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里面的孩子那样子是在念书,能进去坐下念书的人,家里都要花上许多银钱,而她,什么都没有,既然什么都没给就站在窗外偷听,在他们眼里,这不就等同于偷东西么?
  想明白之后的方四娘,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元香自然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方四娘,好几次了,原本行踪飘忽不定的她,如今仿佛多了一项固定的行程,时不时地能见她出现在堂屋门口。
  她人也不进来,就那么双手抱肩倚着门框,静静站着,眼神空茫又发愣,神情飘忽得很。
  一开始元香心里虽奇怪,但也并不管她,这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笑问:“四娘,怎么不进来?”
  方四娘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她微微一怔,恍惚间,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眼巴巴望着里头,却始终没能迈进门去的女孩。
  而这次,女孩听到有人跟她说:“怎么不进来?”
  她缓缓抬手,伸手指了指自己,唇角轻轻动着,好似在跟元香确认,“......我,可以进来?”
  元香只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最后,方四娘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她们身边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没插话,只安静坐着,孩子们正跟着元香一句一句地念着。
  这场景,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的眼神悄悄移到元香身上,她的声音比平日压低了几分,带着温柔的节奏,读起那些她不熟悉的诗词,可能因为平仄和韵脚的缘故,在她听来,像一支支轻柔的小曲,格外动听。
  元香只当她是无聊,随便找个地方消磨时辰罢了。
  就这样,方四娘在元香家里出现的时间慢慢地多了起来。
  这一点就连阿蓉都发现了。
  上午,元香带着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到了下午,以前原本是阿允领着他们玩耍,增强体力,如今阿允不在,孩子们便跟散养的小鸡似的。
  直到有一次,二果不小心把阿允给他做的木弓折坏了,眼看着自己怎么也修不好,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方四娘看不过去,随手拿了把刀子左砍一刀,右削一下,又重新在上头捆好鱼线,一把新弓就做好了。
  二果拿到新的弓箭自然惊喜得很,发现原来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姐姐,跟阿允哥一样,竟然还会弄这个。
  然而,弓是修好了,方四娘却看出了他们射箭的姿势愈发得不对,或者是曾经是有学过,但长时间没矫正没形成肌肉记忆,于是越来越走形。
  她冷眼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自发地站出来教他们,孩子们一开始还有些怕她,但见她射得准极,心里也生了几分好奇跟佩服,竟乖乖跟着学了。
  可渐渐地,但是教射箭方四娘觉着不够了,她嫌他们根基太差,索性开始带着他们扎马步。
  马步一蹲,腿酸得要命,手臂也发抖,比起拉弓射箭来简直是折磨,孩子们自然连声叫苦,一个个喊着不干了。
  “阿允哥以前可没教过我们这个!”二果叉着腰,气喘吁吁,连声抗议。
  谁知方四娘冷哼一声,猛地一跃,轻巧踩上院墙,然后身形稳稳落在墙头,她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眼神凌厉,声音冷冷道:
  “不学也行,至少,这辈子你们是跳不上来了。”
  孩子们全都仰着头看她,眼神里满是羡慕与震撼,方才嚷嚷着不学的嘴巴,这会儿也闭紧了,只好跨开腿蹲下去,咬着牙开始学扎马步。
  元香知道了后心中暗暗觉着好笑,方四娘瞧着脾气不好,孩子们对她多少有些怕,可她说的话,他们偏偏又格外认真听,格外认真做,这么看的话,她倒挺会带孩子的。
  一日晚间,元香特意找到方四娘,然后将手里的竹匣子递给她,笑着道:“打开看看。”
  ”这是......送我的?”方四娘一怔,眼神里有些戒备,又带着意外。
  “对啊。”元香依旧笑吟吟的,“这几日,多谢你了。”
  教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累得很,而且还是三个,元香自己是深有体会,她本不必做这些,所以额外感谢她花时间在这几个孩子身上。
  方四娘接过这个竹匣子后打开,垂眼一看,里头是半只巴掌大小的狸猫状的陶器,釉色细润,身上的毛发用的黄色釉料点染,晶亮晶亮的,形状圆滚滚的,像个团子一样,浑身冒着喜气。
  元香给她的原是她打算年后才推出的新品系列,就连宝瓷斋店里还没上呢,与以往不同,这次的陶器外观做得更小巧,份量也轻得多,特意在造型和烧制时下了功夫,能用作随身挂饰。
  这地方的人腰间多喜系挂些小物,或是香囊,或是玉佩,再不济也是扇坠、绳饰等。
  元香便想着,若把陶器缩小到掌心大小,加以雕琢,便也能自然地使用到这些场景中去了。
  “怎么样?你喜欢吗?”元香问她。
  方四娘细细摩挲,半晌才道了声,“还行吧。”
  她不知道的是,元香看似随手送她的这小玩意儿,若是放在外头售卖,那可是要抢破头的。
  相处一段时间,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气,元香也听出她这就是喜欢的意思了。
  因为第二日,她就见四娘把那枚小陶器挂在腰间,走起路来瞧着还一甩一甩的。
  方四娘在此处也并不是整日无所事事的,每日的任务,就是在村子附近悄悄探查是否有外人来村子。
  她也事先提醒过元香她们,非不要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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