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阿允也看了眼驴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轻轻嗯了那一声,低头又利落地砍起木桩来。
夜间,元香一家在院子里吃晚食。
桌上是一盘白菜炒油渣,一盘地皮菜炒鸡蛋。
白菜,呃,这里叫菘菜。菘菜是上次县里来发给他们的菜种,元香给种到了自家的菜地里,长得还挺快,可能是平日里屯了不少厨房里的淘米水,全倒进菜地里当肥的缘故。
她忙着的时候,他们仨也勤帮着细心除草松土,照料得很勤快。
如今才过了些日子,就见绿油油地冒了一畦,叶片肥嫩油亮,今天就能摘来吃了。
在饭桌上元香说起盖新房的话他们统共要盖几间房的事情。
“我一间房,阿允一间,二果三喜各一间,还要堂屋、厨房、洗浴房、杂货间......”元香掰着手指头数着,一边嘀咕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又考虑到二果以后长大了也得成家,那得多留两间;三喜也是,不管以后是嫁出去还是留在家里,总要有个安稳去处。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是不是考虑太早了,不过不打紧,地方是够的,要是不够住以后再建就是。
至于阿允......
元香想如果以后他的病能好起来,想离开这儿,回到他以前的地方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口忽地闷了一下,当下就觉得有些堵得慌。
“阿姐,那咱们以后不住在一起了吗?”二果一边手里端着碗,一边不敢置信地问。
从他记事起,就没自己单独睡过觉,一直是跟着阿姐和三喜挤在一块儿的。如今冷不丁地说以后要分开住了,他心里头有点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
三喜则是更不愿意了,瘪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元香。
元香朝着他们俩笑,“怎么着?一个人一个屋你们还不乐意了?多自在啊!以后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翻个身都不用顾着人,别提多舒服啦。”
二果听着觉得好像也没错,可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
脑子里虽然觉得阿姐说的有道理,但二果总觉得不太开心。
“那阿姐……”三喜一脸不情愿地扯了扯她袖子,小声问,“我晚上还能去找你一起睡吗?我、我没一个人睡过,我害怕。”
“当然能啦!”元香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觉得这女娃好像是长了点肉了,摸着手感变好了,
“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还能不让你进门啦?”
三喜听完阿姐说的,这才噗嗤一笑,开心了。
“行啦,”元香道,“等你们俩真有了自己的屋子,就知道什么叫一个人睡一张床有多爽了,到时候谁还愿意跟别人挤啊?”
阿允原本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听着她们仨说话。
但在终于意会到“他们以后不住一块儿”这一层意思时,他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筷子轻敲在碗沿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不住一起的话,那我住哪里?”阿允忽然抬眼看着元香,问道。
元香一怔,“嗯?就......会有一间新的房间给你的啊。”
他默了会儿,然后点点头,“那我要一间离你近一些的屋子。”
说完他又自顾自开始低头扒饭。
“啊?”元香一下被噎住了。
这近一些的意思是?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下意识打量了他一眼,偏偏他还一脸认真又无辜的样子。
心道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自然?
说完后又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觉得自己肯定是误解了,他从头到尾肯定都没有别的意思。
这要是放在现代,不就是标准的海王么?撩人于无形,还一脸清清白白的模样。
正要教育他,以后不能对着姑娘随意地说这种话,对着自己的话也就算了......
刚要开口,就听见两个小的也不甘示弱地凑上来,连连叫嚷:
“我也要!我也要!”
“我也要住阿姐隔壁一间!”
元香哭笑不得,哄完小的还要哄大的,现在这俩小的又不满意了。
“行了行了,统统都听我的安排。”她拿起筷子蘸了点水,郑重其事地在桌面上画了个十字,然后用筷子点了点十字中间的点,
“喏,我住在最中间,你们都围着我住,行了吧?”
三人认真地盯着元香点的那个点,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房间应该在哪儿,见确实都在阿姐隔壁,这才算满意地点头。
元香看他们仨这副认真样,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晚上入睡前,元香先点燃了几枝艾草,仔细把屋里给熏了一遍,然后上床把帐子四角仔细掖好,对着正在床上打着滚的二果三喜叮嘱道:
“别乱动了,小心把帐子掀开了,又放蚊虫进来。”
他俩嘻嘻哈哈闹腾地跟俩个小猫崽似的,二果抱着新的棉花盖被,发出满足的声音,“阿姐,好软好香啊!”
三喜则埋头在被子里吸了大大一大口,开心地哼哼:“好香好香!”
床底下垫着的是白天刚晒好的棉花褥子,盖也是用新买的细棉布缝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还有阳光暖暖的味道。
那味道干净又舒服,软绵绵、暖洋洋,二果躺在这上面感觉整个人都酥酥的,滚了几圈后都舍不得动弹了。
原来棉花被子这么舒服的哇......
元香想起自己还没跟阿允说掖帐子的事情呢,于是把蚊帐中间撩开一点点的缝隙,喊了他一声,然后把这事跟他讲了。
前几晚她就被咬了好几个又肿又痒的大包,山里的蚊虫特别毒,这才想着去县城买帐子的事儿。
金凤听说后,还顺手给她送来了一大捆家里自己采的艾草,说是山上野长的,最驱虫。
两张床都支起了帐子,所以元香看不见阿允的脸,那边帐子里一阵轻微的窸窣响动,隐约传来褥子轻轻下陷的声音,像是有人微微翻了个身。
然后听见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一夜好眠。
......
而另一边的宋元贵家,情形就很不一样了。
深夜了,宋良贵跟江翠娥并排躺床上,迟迟都还没能入睡。
自从江翠娥将今日白日里在元香家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全跟宋良贵讲了之后,他俩就都睡不着了。
他俩人都没出声,翻来覆去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江翠娥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元香家里添置的物件,一头毛驴、雕花衣柜、带铜镜的梳妆台、铜环箱笼、还有一崭新的大水缸、晾衣架上晒着的棉褥子......
再看看元香、那两个拖油瓶还有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男人,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一个补丁都不带的。
她们凭什么过这么好的日子!
江翠娥这么算着,算出元香这一趟花了十两银子总是得有的。
光那带铜镜的梳妆台就得有两三两银。
她记得清楚,以前村里一个富户嫁女儿才配了这么一件差不多样式的梳妆台,当年她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多羡慕啊!
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说败家都是轻的!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当初就这么把她们仨给赶出去了。
谁能想到那个软绵绵的小丫头居然还有这样赚钱的能耐?
要是早知道了,现在享受这些的不就是自己了么?这丫头还不得孝敬自己一份
哪像现在?每天累死累活地在地里刨泥巴、浇水、拔不完的野草......还要受别人的气。
这念头在脑中盘旋良久,终于她忍不住了,扭头压着嗓子道:
“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好歹是她的大伯,咱们总不能真撕破脸一辈子,要不去跟她服个软?这一家子哪有隔夜仇的啊?”
第78章
夜里,江翠娥扭头压着嗓子道:
“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好歹是她的大伯,咱们总不能真撕破脸一辈子,要不去跟她服个软?这一家子哪有隔夜仇?”
她也是一时有些冲动,话一出口,便立时有些后悔,照宋良贵那脾气,听见了只怕少不得要挨他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不过现在他只是在黑暗中动了动,翻了个身,没说话。
江翠娥也不催,等了片刻,只听他低沉着嗓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乐意,“我去服软算怎么回事儿,你见过有大伯跟小辈服软的么?”
“那可咋办?”她语气忍不住一急,想了想还是压了下去,继续咕哝着,
“你是没看到她家今天那阵仗,村里人一个个巴巴地围着她转,不就是现在看她发达了,想要凑上去沾点光么?我听说金凤巴着喊那丫头叫师父呢,还哄得那丫头在她家屋后造了个新窑.....”
“还有这事儿?”宋良贵沉声问道。
江翠娥听他语气有变,便顺势道:“那可不,你整天在地里忙,自然不知道。现在倒好,人家买了毛驴还要盖新房了,哪像咱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