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而且原本她就不收徒弟。
  她微微一笑,说道:“嫂子你要是想做点活儿混口饭吃,我这儿洗泥、晒泥、这些活儿你都能干,都是现结的工钱,不学也能干,不比做徒弟差。至于金凤姐嘛......”
  金凤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元香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金凤姐做事确实很勤快,跟着我做活儿也有一阵子了,我很满意,至于再带其他人吧,确实是带不过来了,我也不敢马虎教人,就怕误了人家。”
  元香语气温婉,眼底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沉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金凤听得心头一热,师父......这是承认自己这个徒弟了?
  她又羞又感激,低头使劲把模具上的陶泥给拧下来,指尖都红了。
  蒋氏听她这么不软不硬地拒绝,也只好勉强笑了笑,“你说得也对,我就是问一嘴,问一嘴。”
  回去的路上,元香一路都在想事儿。
  其实如果是前段日子,如果有人真的想来学手艺,她一点儿都不介意教他们的。
  当时自己的想法是,这陶艺活儿也不是自己发明的,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顶多算个传承人。
  但是现在嘛,蒋嫂子那贪婪又讨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想到了人性,这个根本无法控制的问题。
  人性都是贪婪的,不外如是。
  哪怕是自己,在面对极大的利益诱惑的时候,真能稳住自己,保持本心么?
  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最近,尤其是在这段时间,因为要的货量大,这两个土窑除了晚上人去歇息的时间,几乎都没灭过。
  紧急赶工下,一摊摊的河泥被挖出来,这个河段挖空了就换个位置,甚至有时候烧制失败了的废品,不仅仅是浪费了时间人力,更是浪费了泥土。
  所以难以想象,要是人人都会这项手艺,人人想赚这份钱,而没有一定的监管的话,这些人会把许家村的这条河给挖成什么样,河泥挖完了肯定会去山上挖,到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看到过用柴烧制陶,烧了许多柴,毁了大片山的新闻。
  慢慢走着,她心里确实做了个决定,许家村里有一家烧窑的就够了,额外的窑炉也不会再建了。
  她不放心将这个没法控制的火种交到其他人身上。
  ......
  而宋良贵这边,他的日子过得可不算好。
  钱老爷自从招来了宋良贵这个“便宜货”,私底下在他现在的佃农面前也毫不经意地漏了口风。
  他说明年赁田的租子还要涨,至少是一成。
  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走人,反正像宋良贵这样的还有不少,等那些人开荒失败走投无路了自然会回过头来找他。
  在场的佃农们面面相觑。
  五成的租子在方圆十里已经算高的了,要不是看在这里地皮稍厚的情况下谁愿意来?明年竟然还要涨一成?
  他们面对钱文寿这个地主老爷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宋良贵这人,他们这些做佃农的自然是恨上了。
  这人自降身价害得他们也要跟着遭罪,损人不利己,无异于他们佃农中的叛徒。
  如果从现代世界的语言环境来说的话,“工贼”一词正适合他。
  这不,宋良贵来钱文寿这儿种地,还没干上几天就遇到了下马威。
  “谁啊?这么缺德?把我这边的沟渠给开了?我这刚播下的种全被水给冲了!”
  宋良贵气得满脸涨红,在地里扬声喊着。
  他喊得再大声,自然也是没人理他的。
  他扭头去看自家田地,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在田垄上开沟放水,那水顺着地势直往他这边涌,把他撒下没多久的种子冲到一边去了,根本无从拾回。
  “呦,这是被水淹了?这里地势是低点,要不你跟东家说说,再换个地儿呗。”
  “哎?对啊,交了这么高的租子,得了这么块地儿,这不是傻缺么哈哈哈哈......”
  边上的几个佃农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溜达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还不满足,还要幸灾乐祸地刺上几句。
  宋良贵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气得目眦欲裂,恨恨瞪着对方,但也是拿这些人没办法。
  他一个新来的,根本不敢真吵起来,怕日后还要被他们联合起来报复。
  第50章
  宋良贵在钱文寿这儿一共赁了二十亩地。
  家里只他一个重劳力,哪怕是一个正在壮年的汉子,真每天下地种二十亩,这体力活儿的强度也不是开玩笑的。
  他每天是累得跟条死狗一样,甚至还要在那儿受其他佃农的排挤。
  日子过得越憋屈就越怀念前段时日舒服躺在家吃救济粮的日子。
  “都是那阴险狡诈的死丫头!”宋良贵恨恨地骂道,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赔出去好几斗粮,搞得现在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
  因为住的地方离赁的田地有一段距离,江翠娥每日午时都会去给宋良贵送饭,
  她得走上好一段脚程,然后夫妻俩都得在地里忙活一下午,结束了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去。
  她自然也知道了附近的佃农不待见他们,遇见了没个好脸色不说,时不时还要下几个绊子恶心他们。
  她都他们这些人吵了好几回的嘴。
  他们在钱文寿那边讨不到什么好,而原来的宋家人对他们也是不对劲儿。
  上次宋良贵在路上碰到宋根苗,这人以前还是能一起唠嗑的,刚张嘴想打声招呼,对面走过来的宋根苗上下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良贵:......
  自己也没得罪他吧?真是莫名其妙!
  江翠娥自然也是遭到了同样的对待。
  以前在河边洗衣服或者闲暇的时候跟村子里的媳妇们原本还会一起说说话,现在她们一见她人来就全部默契地闭了口,跟看见瘟神一样。
  这种情况碰到得多了,他们自然能发现自己是被所有的宋家人给孤立了!
  等搞清楚了这点,宋良贵不屑地嘁了一声,好,好,你们现在不待见我是吧?
  开荒,开荒,等你们开到最后颗粒无收的时候,看你们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别到时候求到我这儿来!
  江翠娥觉得自家现在是两边受气,哪头都落不着好。
  一想起这事儿就气得在家直哭,她当初早说了不去做佃农,这死男人就是不听,现在倒好了。
  “要不,咱么去找善全叔说说?看看如果现在想回头的话,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江翠娥哭累了,泪眼婆娑地劝宋良贵。
  她想着毕竟大家都是姓宋的,再怎么样都是同根同脉,跟大家伙一起的话总比待在外人的地盘上来得好啊。
  宋良贵早被这婆娘哭烦了,现在又听她说什么回头的丧气话,瞪着眼,怒声吼道:
  “回头什么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走?你个婆娘懂个屁,就知道哭!”
  江翠娥被吼得一愣,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宋良贵气还没顺,一脚踢翻门边的箩筐就出门透气去了。
  听见爹娘吵架的宋阿蓉跟壮实都躲在灶房里,“梆”的一声响后,他俩吓得人都瑟缩了下。
  然后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安静。
  发现他们爹出了门,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舒了一口气。
  宋良贵踏着夜色,却倒是意外碰见了好多日不见的宋进粮。
  宋进粮迎面走来,自是也看见了对方。
  倒是没跟其他人一样对着宋良贵没好脸色,他只是微点了下头,然后连忙快走了几步。
  正当他们已经擦肩而过,宋进粮松口气的时候,就听后头的宋良贵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进粮,怎么?你现在连我这个老哥哥都不认了么?”
  宋进粮身形顿住,暗道老哥哥啊,不是我不认你,只是你现在犯了众怒,我呆你边上也要被牵连到。
  但又实在不敢就这么走了。
  他脑袋往左右迅速探了探,这时候倒是没见到什么其他人。
  想着现在天色黑,就算有人过来应该也瞧不清是他在跟宋良贵讲话。
  这才慢慢转过身,脸色尴尬地呵呵笑着:“哪能啊?良贵哥。”
  宋良贵蹙眉看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朝对面人招招手,
  “过来啊,你站那么远干嘛呢?”
  宋进粮没想跟他撕破脸,他俩结成异姓兄弟还是当初他自己求来的。
  宋良贵脾气硬,以前在村子里可是很不好惹,喊他一声大哥是为了能罩着自己,所以这些年来自己在他面前也是很习惯性地成为小弟的角色。
  比如现在。
  “我就是......刚没认出你来。”宋进粮讨好地笑了两声,然后走近了一点开始嘘寒问暖,“良贵哥,这几天也没见着你人,你最近咋么样了?”
  宋良贵语气淡淡,“我不就正常种地干活过日子,你们呢,这几天干啥了,荒地开得咋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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