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柳玥握住那封信的双手发抖,他难以置信得地看着那个御膳房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来为皇帝割血,只不过自从春蒐后,他不知为何,每日又要多取一碗。
  至于去向,他便不知,总之是被旁人拿了。
  那个女人总是在角落安安分分的做工,与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位奴才一样,总是小心翼翼自己那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不保。所以他们从未说过什么话,甚至连视线也未曾交错。
  “你说话。”柳玥气急,又对着女人吼了一句。
  可那女人从把那封信递给他以后,就不再看她,依旧守着自己的的锅炉,慢慢地烧。似乎是个聋子,也是个哑巴。
  柳玥只能又一次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手中乱蹦的信——他几乎要拿不稳。
  那封信的外皮上,仅落了一个字:
  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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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个结局叫得偿所愿,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但可能寻常角度看可能不是个好结局?等我完结那天再来问需不需要一个较为完美的番外(跑走)
  连着更了三天夸夸自己。
  第107章
  柳玥刚想带着这封信离开。那个守着炉火的女人却忽然缓缓转头看向他的背影,伸手直接拿起炉灶中灼烧的木棍,一下掷出砸在柳玥脚边,阻止了他抬起的脚步。
  “立刻,看完即焚。”
  女人的话很简短。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过,声音有一种转动腐朽的门闸的沙哑之感。
  “……”
  柳玥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打开信笺。
  在宫中的日子让他已经无法恣无忌惮地问出那句为什么,有时候多问不过是自寻死路。
  能收到林承烨的信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他也不多奢求了。
  哪怕上面只有一句话,几个字,能让他知道她如何了,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活下来,又为何回到莱国……这封信哪怕能够告诉他其中一个答案也是好的。
  可先从信中掉出来的,是一株细长的银花,已经干枯,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柳玥想了想,这花似乎他从未见过。
  银花的影子下,是林承烨遒劲有力的字迹。
  初读时,柳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觉得那些文字一下子从纸上飘起来了,呼啦一下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他溺死。可他不信,非要挣扎着从头看。
  又看了一遍。
  当他想看第三遍时,那张纸却出现了一滴一滴水渍,水珠叠着水珠,直到将纸面砸出个洞。
  那信上寥寥数语:
  “兹封中所附银花,乃天下至毒,无色无臭,服之十五日毒发。
  此乃为林府满门、令堂、乃至犁洮一州雪恨之唯一契机。”
  柳玥手一抖,信顷刻间滑落,飘飘悠悠,最终跌进木棍上的火焰,一点点被蚕食成灰。
  他怎么能不明白林承烨的意思。
  字字句句,没有多余的话。
  服下这株花,毒也将渗入他的血液之中。而谁喝下他的血,那毒就也将沁入谁的身体,只要他不做声,这毒就将在十五日后悄无声音的发作。
  死去的,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还有他。
  “可什么意思,究竟什么意思……”柳玥哽咽着,喃喃自语。
  他当初稀里糊涂地被自己母亲送去谭山派,又被人带来皇宫取血,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昏头日子。
  这其中有什么仇要报,有什么恨要解,他什么也不知道。
  林承烨依旧走在他的前面,并且将他甩得越来越远,他这次真的连这人的衣摆也抓不到了。
  她早就为了这场复仇筹谋许久,只有他连为何复仇,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透过这些冰冷的字,他无法读出林承烨的感情,也猜不透这人提笔写字的神色。
  他想知道那人写下这些文字,字字句句都是送他去死时究竟是什么感情?
  会伤心吗?她牺牲他是迫不得已吗?如果有其她办法,林承烨她……会保护他吗?
  可给他来不及思考了,甚至如果现在他不赶紧按时回去将药给陛下,就会受到怀疑。
  那朵银花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却在他眼中变得扭曲,丑恶。因为这是索他命的东西。
  于情于理,他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若他一直给陛下当药人,他会失血过多而死。林承烨赐予他另一种死法,可以为了犁洮州的冤魂而死,如此伟大,如此光辉。
  这种殊荣,是他活着的时候绝对办不到的,他的死却也能堪称伟岸。
  可,可……柳玥流着泪,上下牙一碰,一点,一点咀嚼着花枝,他拼命地塞进喉咙,不让自己有机会吐出来。
  其实一点也不痛苦。那花,那毒,当真是无色无味的,当真是无知无觉的,所以当花在他口中碾碎时,他什么味道也尝不到。
  可他为何如此悲恸,如此……不甘。
  ……
  莱国皇城之中,还有一人,正撑着额头,面色凝重看着手中信。
  这封信被放在竹筒之中,浸没在今日给她端上的温粥里,上面的墨迹染黑了白米。那端粥的侍女顷刻间脸色发白,跪下求饶,说自己不知。魏景辰看到那竹筒之上还残存的半个烨字,一下没了脾气,也懒得调查究竟谁是奸细,又是谁派来的,无力地挥挥手让那侍女下去了。
  那日她们分别,林承烨这人也好似人间蒸发,不知去处。留下她一个人满腹疑问,偏偏又无人可问。魏景辰这些日子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整个肃王府气氛都颇为紧张。
  要不知这人的品行,她都快以为林承烨是不是后悔插手这事儿而逃走了。
  只是刚收到这人的消息,就如此……不明所以。
  魏景辰深深地拧起眉。
  “欲知真相,今日晚膳时当赴御前直言相询。其每日必饮之汤药中,实含剧毒,无色无味,无知无觉,十五日后发作。”
  “他之生死,系于尔之一念。”
  十五日?如今乃三月二十,十五日后便是……四月四?迎春大典?
  魏景辰有些不明所以,却依旧谨慎地将信扔进锅炉里,喃喃道。
  “为何……偏偏是晚饭时?”
  又为何……一国之君的生死,在我的一念之间?
  ……
  “今日如何得空来看朕?”
  纱帘后的人影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魏景辰明明淡淡笑着,眸中却无比冰冷。
  再来此处,她心境居然已经如此不同。
  那日天动异象,长公主次日又无故缺席,众臣人心惶惶。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此时却依旧问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还真是坐得住。
  魏景辰压制住心中烦躁,刚想开口,却瞥见那日见到的年轻侍男低着头,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进来,欲要像上次那般递给父皇。
  魏景辰心头一动,忽然拧起眉,呵斥道。
  “好个不识进退的奴才!没见我与父皇正在商议要事?”
  “殿下……小的知错!求殿下恕罪!”
  那侍男浑身一抖,将红色的汤药放在桌上,跪下求饶道歉,魏景辰不耐烦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道。
  “还不将汤药置于案上,速速退下!”
  那年轻侍男赶紧扣了几个响头,嘴里说着谢恩,退了出去。
  “哦?正事?看来景辰此时来,是有事要问朕?”
  纱帘之中传来魏云遏的声音,依旧那般虚弱无力,却听起来颇为刺耳。
  魏景辰沉默半晌,手指在膝盖上轻点着。
  看到那个侍男的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林承烨的计策。魏景辰眼中闪过冷光,缓缓开口。
  “父皇,您当真不知臣为何来此?又要问您什么?莫非……还要继续隐瞒不成?”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滞,原本还算松快的氛围顿时如扯紧琴弦,稍有不测便会崩断。
  纱帘后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单薄的身影晃了晃,却依旧没说话。
  “您若是不懂,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一点。”
  魏景辰站起身,华贵布料的摩擦声这般细小,此时居也如惊雷般。她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位名义上的皇帝,她的父亲,又继续开口道。
  “那位高居长公主之位的,当真仍是您的皇姐、臣的皇姑么?”
  空气中似乎有弦断裂之声响起,那纱帘后的人影狠狠一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连浮灰也震颤。那人生涩的喉咙中发出赫赫的笑声。
  魏云遏就这样笑着,咳嗽着,说着。
  “景辰,你真是长大了……咳咳,谁告诉你的?边迤?不……她也不知道才对……”
  “您无需知道。”
  “毕竟您已经被被逼至此田地,连大哥都是她的人。谁告诉我的,当真还重要吗?”
  魏景辰向那纱帘走了一步,似乎她将魏云遏的空间又挤压了一分。可她不满足,继续一句一句,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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