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赵殊意没反应过来:“爷爷?他——”
  “他是你的未婚夫。”赵奉礼介绍。
  赵殊意:“……”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赵殊意两眼一黑,之前的所有疑点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没往谢栖身上想。
  原来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真正的答案。
  今天这惊人的排场,异乎寻常的高调,礼堂里无数双期待的眼睛,都是为了断掉他们的后路,不准悔婚。
  退无可退,赵殊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你不会笑吗?”赵奉礼不满。
  “笑不出来。”赵殊意面无表情,“您早说是他,我不如抹脖子算了。”
  赵奉礼:“……”
  这边祖孙两个绷着脸,对面的谢栖被谢建河强行带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一个脸色似冰,一个面沉如铁,情侣款礼服也难为他们增加一丝融洽,赵殊意和谢栖默契地盯紧对方,像两尊僵硬的雕塑。
  这样僵持下去仪式怎么办?赵奉礼和谢建河对视一眼,决定让他们先出去单独聊几句,调整一下心态,以免杵在这儿给人围观,丢人现眼。
  ——赵殊意一生中没有过这么荒唐的时刻。
  他和谢栖一起,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休息室,强制性地关上门,被迫独处。
  “没想到……”
  谢栖僵立在门口,看起来不愿意往房间里多走一步,然而半天讲不出下文。
  “竟然是你。”赵殊意不冷不热地接。
  虽然厌恶至极,但竟然有几分共患难般的喜剧感。
  赵殊意到底年长一岁,先冷静了,扫了眼谢栖。
  以前他不是没认真看过谢栖的长相,但不曾以择偶的角度审视:
  谢栖和他差不多高,似乎高一点点,肉眼难以判断,赵殊意不想凑近去比较;五官无可挑剔,谢少爷整天上娱乐头条,当红男星比他也逊色几分;而且身材好,气质优越,假如迎面走来不看脸,气场也能先赢三分。
  赵殊意却眉头紧皱——哪里都好,唯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主要是他不喜欢谢栖这个人,跟外貌无关。
  在赵殊意给未婚夫打分的时候,谢栖却沉默如死,一眼也不看他。
  可以理解,毕竟是直男,对男人没兴趣,上回那个打架式的吻已经是极限了。
  赵殊意收回目光,彻底冷静下来。
  “联姻而已,”他松了松紧绷的领结,“糊弄过去算了,以后我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谢栖瞥他一眼:“你想得简单。”
  “不然呢?”
  谢栖没吭声,不知短短的几秒他想到了什么,脸色比刚才还难看,突然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赵殊意冷笑:“你以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自从他们撕破脸,都懒得再给对方笑容。如果不需要装客气,赵殊意比谁都无情,他天生冰雕似的脸很适合说伤人的刻薄话。
  当然,伤不到谢栖,他们之间没情分。
  赵殊意直截了当:“我不知道你爸是怎么打算的,但既然你肯答应,说明和我结婚有利可图——我也一样。”
  “……”
  “既然如此,不如先放下恩怨。”赵殊意大度地向谢栖伸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未婚夫。”
  事已至此,如果谢栖是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就会跟他握手言和。
  但谢大少爷不走寻常路,听完之后突然脸一沉,一脚踹开门,扭头走了。
  “……”赵殊意一股怒火窜上天灵盖,看在他身患绝症的爷爷面子上没爆发。
  算了,谢栖什么德行他又不是第一天见识。
  这个结果不是挺好吗?
  假如跟谢语然结婚,赵殊意不得不顾及无辜妻子的心情,以后身边只有她一个,不能找别人。
  但跟谢栖结婚,他们可以各玩各的,既顾全了大局,又成全了彼此的自由,两全其美。
  赵殊意走到镜子前,重新系好领结,面无表情地回礼堂了。
  第7章 同居
  订婚仪式很顺利。
  不论心里怎么想,赵殊意和谢栖都得维持体面,扮作一对眷侣,把流程走完。
  论演技,他们谁也不差。刚才私下踹门的谢栖一进礼堂就展露微笑,虚伪得无懈可击。赵殊意晚一步出场,表情轻松自然,仿佛发自肺腑地为订婚喜悦。
  他们几乎从头到尾没机会分开,迫不得已牵了几次手,敬酒时被宾客轮番夸赞“天作之合”,听了无数声“白头偕老”,其实同性婚姻合法化不过五年,在场这些老思想的叔叔阿姨都看重传宗接代,哪有人会真心认为两个男人是天作之合?
  但他们联姻是为利益,看客也心知肚明,不会没眼色地揭穿。
  主角演戏,观众鼓掌,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之后,天已经很晚了。赵殊意几乎一整天没得闲暇,酒喝得多,饭没吃几口,胃不舒服,他挑了个空档避开散场的人流,到角落里抽烟。
  烟是从王德阳手里顺来的。
  赵殊意其实没有烟瘾,但心情不愉快时抽烟是很好的发泄途径,心率随呼吸的吞吐回归平静,青烟阻在眼前,仿佛整个世界都模糊、远去了,他重获自由。
  抽完半支,忽然有人过来。赵殊意抬眼一看,是谢栖。
  “别抽了。”谢栖表情厌烦,好像那淡淡的烟雾严重污染空气,吸一口能要了他的命。
  赵殊意漠然道:“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事。”谢栖说,“转达你爷爷的通知,从今天开始,我们搬到一起住。”
  “?”
  “所以你最好戒烟,我对烟雾敏感,你知道。”
  谢栖表现得极不情愿,无论是同居还是赵殊意的烟,似乎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赵殊意却怔怔看着他,后知后觉:“哦……你对烟雾敏感。”
  差点忘了。
  谢栖曾经出过意外,险些葬身火海,还是赵殊意把他救出来的。
  好像是高一,或者高二那年的事?记不清了。
  火灾中不只火焰伤人,烟尘也危险,谢栖受了伤,治疗后基本痊愈,但仍然受不得烟尘,疑似心理创伤。
  赵殊意短暂地回忆了几秒往事,眼前谢栖的脸和高中时的渐渐重叠。
  他们就是从高中毕业那年关系开始冷淡的。
  虽然以前也谈不上热络,但同校读书天天见面,哪怕是打架,也算一种互动,大学却彻底分开了。
  当时赵殊意去欧洲留学,谢栖也是,但不在同一所学校,只有当某些共友攒局时才被迫坐到一起,见上一面。
  赵殊意熄了烟,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你不想同居可以拒绝。”他说,“我也不想和你住一起,没隐私了。”
  “隐私?”谢栖笑了声,阴阳怪气,“你不会想带人回家上床吧?”
  “你也可以带,我不介意。”赵殊意客气。
  “放心,我会的。”谢栖说完闭紧双唇,下颌线极轻微地颤动了下。
  一天过去,他也接受现实了,大概是意识到跟赵殊意斗嘴没意义,谁在意说明谁幼稚,体面的成年人要从容。
  谢栖调整了片刻,终于心平气和:“我刚才拒绝过,但他们坚持让我们同居,你可以再试试。”
  “算了吧。”赵殊意不想做无用功。婚都订了,明天领证,迟早要住在一起,还挣扎什么?
  送走宾客之后,双方家长单独用了一顿晚餐。
  赵殊意很饿但没胃口,勉强动了几筷,终于熬完一整天的应酬,他和谢栖被批准回家睡觉了。
  新家,也在横风湖附近,一套湖景大平层,二十一楼,三百多平,是专门准备的豪华婚房。
  叶钊当司机送他们,说是生活用品已经备齐,不用再费心。
  赵殊意和谢栖好似没听见,在后排一左一右靠窗坐着,中间隔一大段距离,默契地同时看着窗外,互不搭理。
  “……”
  叶秘书欲言又止。
  路不远,很快就到了。
  赵殊意胃疼得厉害,停车后叶钊亲自帮他拉开车门,他却坐在原位不动。
  谢栖不明所以,瞥他一眼率先下车,一秒也不等地离开停车场,先进了电梯。
  叶钊看了眼谢栖的背影,有点尴尬,俯在车门前问:“不舒服吗?”
  赵殊意摇了摇头,轻吸一口气,终于下车,苍白的脸上不露情绪:“你也回去休息吧,如果老爷子问起,就说我俩挺好的。”
  叶钊点头:“好。”
  赵殊意上楼时已经快十点了。
  一层一户的豪宅,私家电梯直达楼层,他在家门口站了几秒,一种对新生活的强烈抵触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真没劲:事业不顺,家庭冰冷——从小到大他没有过完整的家,以后也不会有了。
  婚姻果然是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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