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张玉腼腆一笑:“你觉得孙姑姑会喜欢吗?”
  “当然喜欢!”青叶大加赞赏,满目惊叹,“小玉,你可太厉害了,自打你听了孙姑姑的亲口指点,绣技是一日千里呀,把我甩下了一大截。”
  她似真似假地抱怨:“你看看,现在孙姑姑眼里只有你这个半路收来的小徒弟,我这个正经学徒反倒扔过了墙,我可眼红了。”
  张玉能合孙姑姑的眼缘是一件意外之喜,她本就对孙姑姑一片孺慕,之前的许多年虽没见过面,可早已在心里埋下仰望的种子。
  有机会能得孙姑姑的亲手指导,自然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一脑门扎到刺绣里出不来,跟魔怔了似的,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怎么下针、配色、构思……
  且张玉本就是个聪慧的小姑娘,有名师教导自是一日比一日精进,这样的性子很难不讨人喜欢,孙姑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教起来更用心思。
  她们两个又恰是这世间残缺之人,一个打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一个无儿无女,伶仃度日。
  两人相处时难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旁人对她们多有侧目,她们自己在一处却很温馨、自在,这样一来感情也就日益深厚。
  张玉娇俏地抬起下巴:“怎么样,青叶小姑母,你要不要跟我学刺绣呀?你放心,我这个人性子极好,从不乱发脾气,肯定能把你教会。”
  “好呀,你这个小妮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叶扑上去挠她的痒痒肉,张玉慌忙扭过身子闪躲,两人笑闹成一团,银铃般的笑声驱散了清凉的寒气,听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团年的那天清晨,青果竟然从河里捞出了一条暗绿色的老鳖,扁平的龟壳,四肢短小,也不知道这只冬眠的王八怎么爬到了网子里。
  小家伙兴奋地哇哇大叫,他长到这样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稀罕的玩意,捧了老鳖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揉捏。
  周老爷子看他这样喜欢,笑呵呵地说:“还是我们小青果有这个运道,竟然抓到了这么个老东西,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家伙了。
  拿回去给你娘炖汤吧,这只老鳖也是乖觉,知道今个儿是团年的大好日子,忙忙地跑过来添彩头。”
  青果一顿,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老鳖,讪讪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是过来帮忙的,怎么能拿您家的东西?我就是看着好玩,玩一下就好了。”
  “不妨事,拿走吧!”周老爷子乐呵呵摆手,胡子眉毛翘得高高的。
  “周爷爷家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尽管拿,没有也没关系,跟你周邻哥说一声,要他给你买。要多少买多少,镇上没有的咱去县里买,你周邻哥手里的银子多着呢,咱用不着给他省钱。”
  青果更不好意思了,也怪他一时得意忘了形,让周爷爷误会了。
  周邻也在一旁劝道:“没事,拿回去吧,就当是我送给七叔、七婶的节礼,你先提回去,要七叔看看怎么杀?”
  听他这样说,青果也就不再推辞,他本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当下道了谢,兴冲冲提着老鳖回家。
  难得碰见这么金贵的物件,左右邻居都来瞧热闹,河边的小码头聚了一堆人头,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这个信誓旦旦说:“倒开水烫,烫死了再剖开。”
  那个不赞同:“血水都没放烫什么烫,烫死了肉发腥发柴,好好的大补之物给糟蹋了,要我说先一刀了结放了血才是。”
  旁边的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它的那个小脑袋都缩到里面去了,怎么杀,得先把头拽出来才能杀吧?这个东西咬人吗?”
  “不知道,好像会咬人吧……”
  丛家爷孙几个也围着老鳖团团转,丛孝试探地敲了敲它的背甲,老鳖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把它的龟孙子当到底。
  这下更好玩了,人人争先恐后献策,还有说用火烤的,不一而足。
  青叶看了一会热闹就跟她娘准备饭食去了,这玩意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久了也就那样。
  等早饭做好了她再出来看时,邻里都走光了,只剩了丛家老少四个男人还蹲在那里研究怎么杀老鳖。
  她爹拿了根筷子,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叮铃哐啷跟奏乐似的,老鳖依旧不动如山。
  青叶对她娘笑着说:“您说咱们今天下午的团年饭,能吃上那只老鳖吗?”
  “我看难,”杏娘不以为意,盘算先炖哪个大菜,“这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啊,随他们闹去!”
  第204章
  丛家下晌的团年饭到底吃上了这只甲鱼,也不知道丛孝想到了什么法子,引诱老鳖伸长脖颈咬筷子,他再眼明手快一刀剁下去,血水顺势而出流到碗里。
  杏娘之前也没碰到过这样稀罕的菜式,便把甲鱼一分为二,一半清炖,一半加辣酱红烧。
  结果一桌的人只朝红艳艳的汤碗伸筷子,那汤汁清亮的跟活着时一样,不动如山。
  丛孝好笑道:“这玩意腥气重,就着酱料才好下口,剩下的这碗明天中午在锅里再过一道,辣味的好吃。”
  杏娘点头:“嗯,它也是鱼了吧,吃鱼就得煎了喷酱,清汤寡水不是咱这边的吃法,吃不习惯。”
  吃了一盘甲鱼,一大家子自觉长了见识,嘴角的油光一抹,心满意足。
  丛三老爷心底更是感叹不已,可见日子愈发好过了,连老鳖这般稀罕的玩意都能吃到嘴里,而不是急急送到镇上卖了换钱。
  幸亏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当初一力主张留在老二家,要不然如今哪有他的悠闲自在?
  跟着老大看着是风光,结果呢,折腾到现在还不是一场空,他已经老了帮不了大忙,只愿这样安然活到阖眼,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到新年降临,天擦黑时,一家子老小照例去给祖坟“送灯。”
  往回走的路上冷风嗖嗖地吹,青叶跟她爹闷头大步走在前头,两个臭小子不怕冷,慢吞吞落在后头放野火。
  丛孝回头看了一眼,又转着脑袋张望一圈,枯草随风摇曳,田埂笔直挺立。
  他们父子俩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田埂倒塌的破事还能叫他们父子都给撞上,便也放心地跟女儿先回了家。
  这回放野火田埂到没塌,但丛五老爷家灶房险些一把火给烧没了。
  丛家老少正其乐融融坐在家喝茶守岁呢,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喧哗,且后院方向飘来滚滚浓烟,阖家老少吓了一大跳,蹦起来提了水桶就往后面跑。
  原是青皮两小兄弟一路放野火放到后院田埂,剩了挨着水池的一块田没点燃。
  本来田埂上的野草烧没了火也就熄了,可谁叫今儿晚上起风了呢,北风呼啦啦一吹,小火苗悠呀荡的,一路晃悠悠烧到丛五老爷家后院。
  他家水池周边种了一圈竹篱笆,夏天郁郁葱葱一片阴凉,冷冬枯蓬蓬正好起火。等到家里人察觉到的时候,火苗已经燎到院墙边上。
  两家人拿着家伙什齐上阵,提水桶泼水、举竹扫帚拍打、用铁锹挖土,还有挥着破烂衣物扑火的,忙糟糟乱成一团。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咳嗽声此起彼伏,大呼小叫不绝于耳。
  等到火熄灭时,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各个像从灶膛里烟熏火燎了一遍似的。
  顶着一张花猫脸,披头散发,堪比戏台子上的丑角儿,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站在湿哒哒的后院呼哧喘气。
  丛五老爷火冒三丈,揪了丛孝的衣领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丛老七,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死啊,大过年的你一把火把我家烧没了,我们全家老小住哪里?
  啊……你说说你干的好事,我家房子要是烧没了,你拿什么赔,你个混蛋球子王八蛋,我一巴掌呼死你。”
  边骂边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往他头上拍,丛孝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您老消消气,都是我的错。”
  青皮俩兄弟在一旁缩着脖子不敢吭气,肩背无端矮了一截。
  丛三老爷赶忙扑过去拉架,着急忙慌道:“哎哎……你别打头啊,踹他屁股,踹屁股不疼,不能打脑袋,打坏了如何是好。”
  三人跟唱大戏似的在原地转圈圈,小八、小九赶忙上前拉架,郑氏苦笑一声,劝慰老头子。
  “行啦,别闹了,还嫌不够热闹是吧,晌午的澡白洗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得亏现在还没过子时,还不算新年。”
  陈氏跟在一旁连连道歉,杏娘脸上也烧得慌,这叫个什么事哟!
  丛孝挨了丛五老爷好一顿排揎,回到家也没安生,这回捎上了两个小的,丛家大小三个男人排排站,低眉俯首听训。
  杏娘的火气一点不比丛五老爷小,双手叉腰气沉丹田一顿吼:“行啊,一个个的都出息了,放火都放到别人家里去了。
  先是老的放野火烧坏了田埂,现在是小的放野火烧房子,年年过年来这么一出。我看明年也用不着去祖坟拜年了,干脆一把火把这个家烧了得了,省得手痒脑子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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