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她想他之前的话,于是道:“当年程家没调查完的那个案子,就是赤隼族被灭的案子?”
  桓恂“嗯”了声。
  接着,他将程家为何会卷入的原因一一说来。
  “当年我跟齐训逃出,路上被从建安回来的程家所救,程大人得知我们的遭遇,誓要为我们讨一个公道,结果却被诬陷而杀。”
  桓恂:“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让赵嵻坐上皇位,回报程大人的公义之心。”
  说到此处,他凝眸看她道:“我之所以眼下改变原因,是因那日听你一言,我思虑良久。”
  “程家之恩是私义,天下安危是公器。我若为一己心安,执意扶一昏聩之主,致使山河动荡,黎民受苦,那是何其自私。”
  “补偿之法,并非只有扶保赵嵻登顶这一条路。”
  他语气转为一种更为沉稳的决断:“我已想明,除了来日为程家翻案昭雪,还他们清白,我会要保程家子孙后代安稳富贵,只要我在一日,必不让他们再受颠沛之苦。这,同样足以告慰恩人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落下,羽涅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甚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从未想过,自己那日带着的劝谏,他真的听了进去,并且郑重地思量抉择。
  她能看出,程家于他的恩义很重,要做出这样背离初衷的决定,该有多难。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怜惜动容,其间夹杂着愧疚。
  羽涅抬起手,轻抚上他的侧脸。
  手心的温度传来,桓恂看出她眼底的自疚。
  他心头因抉择而残留的沉重,忽然间就散了大半。
  他覆盖住她贴在自己颊边的手,挑眉道:“怎么,这算是抚慰我?”
  羽涅脸上一热,赧然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小声嗔道:“没个正经。”。
  顿了顿,她才又抬起眼,望入他含笑的眼底,认真道:“我只是觉得,我说的话,终究是让你为难了,你心里,定然不好受。”
  桓恂没有说话,顺势朝她身边又挪近了些,两人膝头相抵。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沉静看着她,低缓道:“没有难做,说来,我应该谢谢你提醒我。若非你点醒,他日我死了还……”
  “别这么说。”她想也不想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眼中的惊惧,好像他说了就会马上应验一样。
  两人交叠的影子,无声映在沉静的窗上。
  看着她这般模样,他心里像是被猫的爪子挠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片无边无际的柔软。
  他不由拿起她捂在自己唇上的手,低头吻了吻。
  此时的桓恂与平日判若两人,像是冰山融化后的雪水,水中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少年注视心爱之人的眼神热烈得像晌午高挂的烈日,那其中涌动的情意,灼热的几乎要将人融化。
  “不说了。”他伸长胳膊将她拥入怀中:“以后我都不说了。”
  她紧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规律的心跳声,先前关于太子人选的万千思绪,此刻都沉寂下来。
  两人相拥的片刻,一个念头在她脑海浮现。
  她轻声唤他:“桓恂……”
  “嗯?”
  “待天下太平后,你陪我去看看那棵许愿树吧?”
  “好。”
  “答应得这么快,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答应。”他这么说着。
  窗外,守在外头的翠微看见窗户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脸上的笑容不自觉跟着扩大。
  “真好啊。”她说。
  第169章 太过急切
  战况紧凑,严岳接任南征大将军后,与桓恂议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整个北邺大军进攻路线。
  严岳分析,据他击溃南殷右路先锋的规模来看,南殷号称八十万人马,实则估算不足七十万的部队。
  如此一来,北邺五十多万兵马,与南殷不足七十万的军队,兵力上接近持平之势。
  兵力变化,紧接着就是调整整个北邺大军的进攻轴线。
  严岳改变了桓恂之前的方略。
  在他的指挥下,左路不再担任袭扰的任务,他命其下将领以十五万轻兵,辅以五万铁骑协同,要彻底贯穿南殷防线,沿泗水东岸南下,直插对方腹地。
  中路则继续以赤甲卫十五万,跟五万北崖军依托泗水天险往前推进,强渡泗水,正面碾压南殷最精锐的军队,一击毙命。
  右路的万仞关与连云山部分,先前桓恂先前以五万轻兵穿插敌后,这次严岳又加了十万精锐,命令麾下将领不从万仞关强攻,打算在关前佯动,另遣五万兵马轻装简从,在关政的带领下翻越连云山,截断南殷左路与中军的联系,更要取上京屏障历阳。
  新战略保留了桓恂先前避实击虚迂回穿插的内核,将每一路兵力与战略目标都进行了放大强化。
  有了五十多万大军,北邺不再是被动应对,而是三路齐出,目标直指彻底歼灭南殷,一统天下。
  就这样严岳带来的将领基本分在了左右两路。
  桓恂领中路帅印,麾下二十万大军,谢骋被擢为中路前锋大将,统领三万赤甲骑兵,负责渡河攻坚,为大军开辟滩头阵地。
  其余的将领,像典军司马、辎重督运,以及游击、弩兵、步甲等各营郎将十余人,各司其职,一路浴血杀敌。
  面对北邺大军全线压境与右路溃退数百里的危局,又经受镇镛城溃败。
  回到易水城的萧道遵调整战略,放弃了全面进攻,转为重点防御与右中两路进攻,他自己率领中路对抗来势汹汹的赤甲卫,将三十万精锐主力尽数集结于枫桥,暗中分兵五万铁骑,借连云山余脉掩护,疾驰向东,意图与退守的右路军汇合。
  左路仍命其前出,自前辟口渡江后,不再西进取耿县,而是依托淮水构筑防线,转为稳固侧翼,并伺机袭扰北邺东南粮道,以作牵制。
  此时南殷的右路已完全转为守势。
  萧道遵严令右路兵马死守南阳,凭借连云山天险层层设防,不再寻求与北邺左路决战,其唯一使命,便是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再后退一步。待中路的五万铁骑悄然抵达,就可与南阳守军里应外合,对北邺左路军形成局部的东西夹击之势,以斩断北邺进攻路线,好扭转颓势。
  于是在严岳回到镇镛城调整好布局后,双方又打得不可开交起来。
  其中你来我往,南殷多败胜少,北邺则有反之。
  而为了查南殷火器,好测出南殷火器质量跟制造出来的速度,以判断他们的优势,羽涅坚持也跟着来了前线。
  她有要做的事,桓恂只能让她跟着自己队伍前行。
  两军交战时,她会在稍微远离战火纷飞的后方,看她制作出来的火药从南殷那边出来,她心情始终是沉重的。
  她不知其后面将这些雷火制作出来的人是谁,抛去各自立场,她对其人也算是佩服。
  能赶的这么快。
  看着从南殷缴获的火雷,她手抚过粗糙的接缝和不算合格的竹筒,最终,她松了口气。
  “如何?”营帐中,桓恂坐在案前问她。
  她放下手中的火雷,语气如释重负:“他们确实拿到了我的火药簿,但还好,只学了个皮毛。你看这铸件接缝,还有这火药的成色,制作如此粗劣,威力远不及我们雷药坊所出。”
  她抬眼望向他,一双杏眼透着放松的笑意:“而且,据我这十来天的观察,南殷在战场上投入的火器数量,也远不及我们。雷药坊如今全力运转,制作的速度,要比他们快上许多。”
  说到这里,她终于彻底放松了些:“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看她笑着,桓恂神色跟着也温和很多,远远不像白日里在战场上指挥时那样令人望而生畏。
  似是想到甚么,她兴奋朝他问:“桓恂,我能不能继续留在军中?”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当初说好的,摸清敌情就回江陵,现在战局不稳,留下太危险。”
  “可我就是想留下。”她执拗道。
  “战况瞬息万变,我可能没法分心时时刻刻看顾着你。”
  看到她瞬间失落的表情,他选择了一个说服她的理由:“你难道就不操心雷药坊?那边更需要你坐镇。”
  谁知她根本不上当。
  “雷药坊有相执盯着,出不了岔子。”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留在这里,并无意义。”
  见她因这话抿紧了唇,他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我不是故意不让你留下,若是太平光景,我巴不得你在我身边。”
  羽涅:“可我坚持要留下,是有正经理由的。”
  不待他发问,她紧跟着道:“之前我将酒精炼制之法交予你,想让医官减少战场上的伤亡。”
  “但这几日我观察,医官人手本捉襟见肘,对蒸馏火候、冷凝时机的把握不算非常生疏,产出极其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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