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她道:“所以,请你们相信,我阻止北伐,绝无可能为了赵云甫,为了北邺赵皇室争取任何时间。”
她最后看向萧成衍,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恳切:“萧王殿下,北伐关乎无数生灵,关乎天下气运。还请殿下再三考虑,继续和谈一事。”
此事太惊天骇俗,萧成衍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但凭她对琅羲、阿悔的态度,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单凭恩人这个身份,她不会当初悲痛欲绝成那个样子,那种感情,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会有。
她试图继续说服他:“我比任何人都不愿看到天下生灵涂炭,我知道,普通百姓过得有多苦。”
听着她的话,萧成衍沉默了足足有数息之久,屋外不时传来御马监的巡逻声。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听了这些话的韩介冷哼一声,显然并未被说服:“巧言令色,焉知公主使的不是苦肉计。”
“够了。”沉寂半晌的萧成衍终于开口,嗓音沙哑:“退下。”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韩介听的,后者不甘的领命后退。
须臾,他视线转到她身上,再次短暂忘了眼桓恂,顺带着扫过顾相执。
他笑得很颓败,叹息着说:“连你……都不是真正的赵家公主。这世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有甚么是可以确信。”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你的话,我听到了。”他继续说:“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句话,点燃了羽涅心中的希望。
紧接着,他近乎悲壮的出声:“可和谈,我已无力再继续。”
“事已至此,就让所有对错,所有恩怨,都放到战场上去罢,让刀剑来说话,让胜负定乾坤。”
他最后看向羽涅,眼神温和,扯出一个笑来:“对不起,萋萋……先前我答应你的,无法再做到。”
他顿了顿:“无论你是不是赵华晏,对我来说都没关系,只是我是个食言的人,我不奢求,你以后还能记着我。”
萧成衍:“但请……别恨我。”
隔着几步距离,羽涅能看到他脸上的苍凉。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他一挥手:“诸位,夜已深,还请回罢。”
说罢,他吩咐一旁的韩介:“送客。”
他态度强硬,羽涅还想再上前说甚么,最终却忍了下来。
她曾笃定,萧成衍是他们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于对方阵营里埋下的一线生机。
然,她此时却生出了一种苍凉。
也许,是她高估。
萧成衍身为南殷的皇子,是萧氏皇族血脉的继承者,他或许可以反对具体的策略,可以在萧道遵面前据理力争,但他骨子里流淌的,终究是南殷皇室的血。
在关乎国运问题上,他怎么会真正背叛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姓氏?
个人的理念在家国大义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或许是她,将一切想的太过简单。
而且,如今他的抉择与其说是背叛,不如说这就是他的命运与责任。
既然一切都是命运使然,那她,还能强求甚么。
凝眸望着他的背影良久,她没有再强求,只能转身离去。
*
从四夷邸出来,顾相执并未与他们同行,半途被御马监急务绊住了脚,转身离去。
街上人声鼎沸,灯火如昼。
人声鼎沸的长街上,各处灯火通明,两边的酒肆馆子里坐满了人,有划拳喝酒的,也有听曲儿说书的,好不热闹。
这里的繁华,与四夷邸附近的清冷俨然两个世界。
他两个身影并肩走在熙攘人群中。羽涅垂着头,神情看起来心事重重。
见她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桓恂眸光微动,意味深长地开口:“接下来作何打算?还要送他回南殷么?”
第139章 逐渐靠近
依照如今境况,萧成衍留在建安以后恐怕凶多吉少。
自从他被关禁闭以来,连太皇太后在赵云甫面前都不好使,还有谁能护他?
赵华若也曾偷偷想来看他,在皇帝面前给他求情,结果于事无补不说,还惹的赵云甫大发雷霆,说她身为北邺的公主,心里却只有一个外人,简直丢皇室颜面。
如果是从前,赵华若或许还可以通过高家的势力,影响一下她这位皇兄的决策。
今时不同往日,一切变化太快,没有靠山的她,只能作罢。
不过,赵华若也曾找过羽涅,拜托她想想办法。
正如桓恂此时问的一样,她确实打算救萧成衍回南殷。
默然片刻,她出声,侧过头看了下身边人:“送,当然要送他回去。”
他们彼此除了各自的身份外,之间还有交情在,她不会因为他做出而今的选择,就对他不管不顾。
对身边人做出的决定,桓恂心中并无意外。
眼下,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问题。
街上灯火璀璨人声沸腾,天上月朗星稀,仰头望去唯见漆黑的夜空。
他二人并肩再走了须臾,他转眸,望着她,接着开口问:“萧成衍做出这样的抉择,你不生气?”
羽涅摇了摇头:“没甚么好气的,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人各有志罢了,我不能要求,他必须按照我的计划来。”
听此,他随即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如果是我呢?”
他语气里的试探并不明显,羽涅并未察觉。
一时间没理解他话中意思的羽涅,停下脚步,不解看向他:“甚么?”
跟着她的步伐,桓恂也停了下来。
他注视着她,浅笑着:“我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从来就没想过和谈,自始至终,目标都是倾覆南殷,你,会如何?”
“是会继续站在我身边,还是……与我为敌?”
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样问。羽涅还是仔细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她诚实说出内心的混乱。
如若连他其实根本没想和谈,她第一时间,肯定会感到迷茫。
她说:“若真的如你所说,我会先问你两个问题。”
桓恂:“甚么问题?”
她思索片刻,出声:“第一个问题,为何你最初不跟我说实话?第二,你不想和谈,是为了公义,还是私怨?”
“如果你的答案能说服我。”她仰眸,望着他的眼神坚定而透亮:“那么,我的剑,或许不会指向你。”
听着她的回答,他含着几分戏谑的眸子,弯成了两道好看的弧线,喉咙里溢出几声低低的轻笑。
他话音上扬:“看来,我还是有一线生机。”
没等她完全弄明白他话里潜藏的深意,他微微歪头注视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调笑的神色:“刚才那两个问题问得那么犀利,难道…是早就想过这种可能了?”
羽涅立刻摇头:“我没有。”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这么想过,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在跟她开玩笑罢了。
她为自己解释:“是你突然这样问我,我才这么回答的。”
他笑起来,凑近了些,嗓音低了下来,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娘子说得对,是我的错,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顿了顿,他又迅速改口,语气认真得像在许诺:“不对,应该是,再也没有下次。”
说话时,他眉眼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细碎的光,柔和极了。
凝眸对视着他含笑的眼睛,羽涅心头微微一颤,红着耳尖避开了他的视线,强自镇定转身往前继续走去。
她语气傲娇:“谁让你认错了。”
见状,桓恂迈步跟了上去。
夜色越来越浓,过了最热闹的那条街,路上的人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多。
他们打算先换回各自衣物,他再送她回府。
并肩往翠微谢骋等着他们的地方走去时,羽涅思忖着,要如何助萧成衍脱困,使他得以平安返回南殷。
两人推敲着每一个可行的计划。
正说话间,桓恂的衣角忽地被人轻轻拉住。
他驻足垂眸,跟着羽涅也随之望去,只见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仰着头,将手中新编的桂花手环高高举起:“哥哥,买一串花吧,香得很,可以送给心上人的。”
闻言,桓恂瞥了眼身边人,不成想,双方目光恰好撞在一起,后者快速挪开。
他轻咳了声,俯身蹲下,与女孩平视,接过手环时,几簇细碎的桂花落在他掌心。
“很衬你今日的衣裳。”他仰头看着她。
说着,他站起身执起她的手腕,手指似有若无擦过她腕间肌肤,带起一阵微痒的颤栗。
清甜的桂香漫开,缠绕在他们彼此之间。
待系好花环,他抬起她的手腕左右看了看,说:“很衬你。”
羽涅不好意思收,正要褪下,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伸手按住她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