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看向院外的羽涅,自然也瞧见了这俩禁军,她眉头一皱,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她心想好歹还能躲上一躲,让他们喘口气,接下来再做打算。
  没想到前脚刚进门,凳子都没捂热,这白直卫就跟闻着肉味儿的野狗一样,后脚追了过来。
  她目光转向聂兰亭和赵华晏,压低了声音:“怎么办?”
  赵华晏虽未看到院子里的动静,从另外两人脸上,她也能看出发生了甚么。
  聂兰亭提起桌子上的剑:“这间寺庙,很有可能被包围了。”
  “当下前后门皆有人守着,我等又不知屋外头有多少人……”他抬眸看向赵华晏跟羽涅:“看来…你我只有硬闯出去。”
  硬闯乃为下下策,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漏了行踪,被追到了此处。
  羽涅明了此时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对于聂兰亭的建议,她心中存有担忧,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法子。
  这寺庙面积不大,前后门定然离得不远。
  如若硬闯,恐怕他们还没从后院跑出去,前头的禁军听到动静,就已经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鱼死网破固然有勇气,但对他们三个人都没益处。
  华晏似乎觉得这样做也不妥,她一时又没更好的方法,不觉陷入沉默之中。
  要是这次被抓到,她与聂兰亭此生便无法再相见相守。
  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有了心一横的架势,冲出去尚且有一线生机,留下来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份。
  “那少监将全寺庙人叫到前头,必然是想挨个排查,我们三个一直在这儿等下去,估计凶多吉少。”
  她目光凝重,在另外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转:“眼下看来…我们只有拼死一搏,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听到她这样说,沉吟了半晌的羽涅,开口阻止道:“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她语气笃定,看向赵、聂二人。
  “要是只有聂郎君一人,姑且还能刀尖上走一走,但他还得带着顺和公主你,这样做,太过冒险不说,你们还很容易被那些人捉住。”
  她坚定不已道:“我倒是有一计,可保你俩平安逃离。”
  一听她要牺牲自己,来保证他们安全,赵华晏立即走到她身边,严词拒绝道:“不可!小道长白日里已经救过兰亭一次,又因我们连累,不得已东奔西逃。”
  “我二人已过意不去,怎能再让小道长去当诱饵,保我们安全?”
  这几日没怎么跟她说话的聂兰亭,也是不同意她这样做。
  接着赵华晏的话音说:“道长好意,我与公主心领,但牺牲他人以保全自己,这等卑鄙无耻之行,我们断然不会接受。”
  “何况……”他话没说完:“你不知御马监做事行径,你落到他们手上,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面前两人拒绝的态度很坚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羽涅道:“可要是你们俩被抓住就完了,顺和公主就要被嫁给那羯族人,她这一生会落得一个凄惨孤……”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骤然止住。
  那些未来发生的事,她说了此刻也无济于事。
  看出他们不会轻易走,她思来想去,脑子灵机一闪,想到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故人”。
  她轻咳两声,向前迈进一步,认真看了看他俩,开口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跟你俩说……”
  “你们其实不必担心,就算被御马监抓了去,我也不会有事,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动我。”
  看她一副十分确定的模样,毫无半分怯色,赵华晏犹疑问:“小道长为何这样肯定?”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羽涅不禁一阵心虚,但为了他俩能逃离,不想让历史上的悲剧再重演。
  她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因我是定北边军统帅桓恂之妻,我俩有婚约在身。凭这层关系,御马监的人也不敢轻易动我分毫。”
  她暗自想着,桓恂官位如此之高,震慑个御马监的人,应该不在话下。
  聂兰亭哪里肯信她的话:“道长不必为了救我与公主,编出这等谎话来。”
  “我并未说谎。”她迈步走到二人面前,为了让这话更有分量,脑海搜寻着史书里关于桓恂的零星记载。
  她细细道来:“我与他同是渤海平镇人氏,自小便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八岁那年家逢巨变,阖家离散,不得已投了军;我也在那时被家中送到灵宝观入了道,从此便断了音讯,再无往来。”
  她说得有板有眼:“我原以为他早已将这桩婚事抛于脑后,不曾想,这几年他命他手底下叫谢骋的副将一直在寻我,我俩才得以重新相见。”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原是定下今年开春便要成亲的,偏他先前在岭南任上脱不开身,直到近来才调往怀远。谁知到了怀远,又遇上太守赵书淮与何仁之那桩案子,婚事便这么耽搁了,如今改到下旬去了。”
  出身来历、任职履历,连身边副将的名字都分毫不差。她口中的细节无半分错漏。
  聂兰亭一时也没了主意,真假难辨间,他与赵华晏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眼中都带着几分忧虑。
  片刻后,他才缓声开口:“说起来,两年前我在门下省当值时,曾远远见过桓将军一面。只是那时万没想到,小道长竟是桓大人的未过门的妻子”
  桓恂常年身处边陲,聂兰亭这些世家子弟,对他们这些武将不甚熟悉,情有可原。
  世人对桓恂的印象,多半只停留在年纪轻轻战功赫赫,以及当朝都督中外诸军事严岳的义子。
  这已是朝野间尽人皆知的声名。聂兰亭所知的,大抵也不外乎这些。
  至于久居国寺的赵华晏,就更不必说了。她连桓恂是谁、生得何等模样都一无所知。
  此刻见羽涅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条理分明,他二人心中那点残存的疑虑渐渐散去,不自觉信了七八分。
  羽涅脸上掠过些许赧然:“我也并非有意瞒着二位,只是这婚事本是私事,谁会平白拿出来说嘴?再者,也怕平白给我那郎君惹来是非。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没办法……”
  谎话说完,她也不给他们留再推辞的机会,收了那点局促,紧跟着趁热打铁:“所以你们且放宽心,不必为我挂怀。等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就趁乱溜走。这时候天已黑透,你们扮作和尚的模样,他们一时半会儿定然分辨不出,正好能脱身。”
  赵、聂二人对她提出的方法,依然不同意。
  但她自己已经开始安排起来。
  这一时半会儿要去哪里找僧衣穿上,她一时犯了难,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正当她没处下爪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三人顿时警觉,聂兰亭手里的剑抽出了一半。
  只见无相提着兔子笼从外头进来,看见屋子里没点蜡烛,正打算问。
  谁料一只手倏然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嘘——别出声小师父,是我。”
  听到羽涅声音,无相低声道:“施主在屋中怎不点蜡烛?”
  羽涅朝他身后张望了下,不敢耽搁悄悄将门关上:“蜡烛没了,等会儿找到再点,小师父怎来了?”
  无相本就反应迟钝,说话虎头虎脑:“施主的兔子小僧喂好了,前来送还给你。”
  羽涅小心翼翼,声音压得很低:“不是说御马监少监让庙里的人都去前头么?你怎么一个人还在游荡。”
  无相单手行礼,模样认真:“阿弥陀佛,小僧没有游荡,小僧是在喂兔子。”
  “至于施主说问题,小僧年纪小,他们要捉的人,没有我这么大的,倒是有你们这么大的。”
  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小和尚抠了抠锃亮圆滑的脑袋,看了看手中的兔子笼,洪湖在思考甚么。
  羽涅真怕被他想起来了,连忙道:“小师父小师父……你先别想了……”
  她忙将人拉到一旁,弯腰问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无相道:“帮我找两件僧人的衣服来,我朋友他们衣服湿了,想换身干净的衣物。”
  怕他为难,她补充道:“你放心,多少香火钱,我们都付。”
  无相回:“施主误会,两件衣服而已,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会计较,我这就去拿。”
  说完,无相急匆匆出门去。
  在他出门后,聂兰亭望着无相的背影,像是不放心,回头看向羽涅:“这小和尚不会出卖我们吧?”
  羽涅倒是没这个顾虑:“他既已从前院回来,想必肯定被盘问过,要是想出卖我们,他不必等到现在。”
  “况且,他这不是也没往前院去。”她隔着窗户,借着院中的灯火,看到无相进了旁边厢房。
  未有耽搁,无相手中抱着两件灰色僧袍,朝他们这边轻手轻脚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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