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听这话,羽涅讶异张口:“他二人竟不是贵商队的人?!”
  领头的摇了摇头,不卖关子的将跟聂兰亭二人相遇相识的过程吐露了出来。
  说因连日大雨,这两人与他们商队同住在金城郡同一家客栈。
  聂兰亭与身边的“小哥”原想渡过黄河,前往连州一带。可大雨导致水位暴涨,又不见停。
  在他们商队闲聊时,聂兰亭意外得知可以穿过盘山,祖厉河等地,直达上游永登渡口渡河。
  源于对山路不熟悉,聂兰亭付给商队一笔钱财,让商队带着他们同行。
  老板道:“我听他俩从朔阳而来,同乡,加上又是顺路,索性就带着他们一起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羽涅暗暗念了句。
  看来她猜得没错,那“小哥”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哪会在商队里有活儿干。
  倒是那聂兰亭,挺像商队的人,块头大,一看就是舞刀弄枪,搬砖扛沙的好手。
  要说他哪里不像,无非是长得有点白净,不像风吹日晒的。
  他们正说着话,锅里的水沸腾了起来,里头煮着牛肉。
  瞬时连山上的树叶子都沾上了牛肉汤的清香。
  老板非要给她露一手,要亲手上阵调制味道。担心一旁的伙计弄砸了,搞坏他们朔阳清炖小牛肉的名声。
  别说后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羽涅喝得口齿生津,连着喝了三大碗。
  吃了这么多饭,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
  再穿过盘山后,她从行笈中拿了几瓶“酒精”,谎称是自家研制出来的“火阳露”,专门在涂药前,倒一点在纱布上,先清理伤口用的,这样不易化脓。
  领头的再三不收。
  直到她执意相送,随即才收下。
  众人在盘山口告别。
  遥望着商队走远,羽涅一回头,原地就剩下了,她,以及聂兰亭跟那位“小哥”。
  穿过整个盘山,花费了多半天时间。
  这会子天还没暗,羽涅想加快进程,再往前面赶一赶。
  说到底,大家毕竟是一个商队里出来的,纵使先前有过不快,临别之际,羽涅也没有掉头就走,而是先牵住马缰,缓步走到那两人跟前。
  她踌躇了一下,开口道:“呃……那个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往前赶一程路,否则待会儿独自走这荒山野岭的,心里实在有些发怵,一个人怪害怕的。”
  她说得坦诚。明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条路,本可以结伴而行,但一想到之前的尴尬,羽涅便没有开口询问,是否要一起同行,打算独自离开。
  往前再走就是祖厉河,再往前才是靖远。
  不用细细计算,靖远今晚铁定到不了,她只能加快进程,往祖厉河附近走。
  一般有水的地方,少不了住户。要是运气好,她还能找到一家借宿,就不用在野外担惊受怕,一晚上睡不好。
  “那二位,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她拱手行礼,转身欲走。
  没等她转过身,那“小哥”忽然叫住她:“且慢小道长……”
  羽涅停下脚步,回过头。
  “小哥”不顾身边人阻拦,径自上前,走到她跟前。
  他似是仍过意不去,轻缓道:“之前在山上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得空,我还是想郑重跟道长说声,请道长恕罪。”
  听此,羽涅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明了眼前人指的是送药一事。
  于她而言,此事早已翻篇。
  她廓达大度地回:“小郎君客气,适才在山上你已道过歉,不用再道第二次。而且这件事我未曾放在心中,郎君也不必记挂。”
  不想料面前的人还在为刚刚的不愉快牵肠挂肚的,羽涅心中不禁多了份暖意。
  无需其他佐证,单是这份执着,足以让她看出,眼前这“小哥”心思何等细腻。
  一般人,道过一次歉,不会再有第二次。
  “小哥”道:“小道长心胸开阔心似长空,方才之事若换作旁人,少不得要计较,毕竟在那么多人面前,驳了面子。小道长却一笑置之,这份胸襟,实属让在下佩服。”
  羽涅道:“郎君再夸下去,我可要骄傲了。”她笑言:“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不记仇,这点事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或许是觉得“小哥”说话中听,人又不错,她多问了句:“对了,与郎君攀谈这许久,还未请教高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
  聂兰亭此时也来到了她二人面前,跟防备敌人一样,防备着羽涅。
  “小哥”笑着回道:“沈醉且沈醉,岁晏霰雪集。”他随即拱手一礼:“在下姓沈,单名一个晏字,小道长称呼我名字即可。”
  “沈…晏……”她细细品咂,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欣喜道:“当真是好名,说来咱们也是有缘,我师姐也姓沈,她单名琅羲二字,取自‘琅玕翠立,羲皇上人’之意。”
  “小哥”赞美道:“看来贵师姐家颇擅取名之道,二字相合,既有美玉之质,又怀闲云之趣。”
  他略一沉吟:“敢问小道长芳名?”
  刚光顾着“巧合”,羽涅这才想起还没介绍自己名字。
  她拍了下额头:“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师姐的事儿,倒忘了自报家门。”
  她回礼道:“小道姓容,双名羽涅。‘羽涅’二字,意为‘吉光片羽,涅而不渝’,亦跟《本草经》中的药材名有关。”
  “小道长难道出自医药门庭?”凡是知晓她名字者,大多都有此疑问。
  实际上,她确实出自一个中医之家。
  这一世,她的父母乃为定州有名的好大夫,对她疼爱至极。
  出生不久的她以为,自己可以享受完整的父母爱,可天不遂人愿。
  一次父母外出收药材,马车回程遇到暴雨,意外翻落山崖底下,二人双双遇难。
  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女。
  与她父亲乃为亲手足的大伯假装好心收养她,却是为了霸占她家药铺和田产。
  后面为了彻底吞掉她的家产,更以“探亲”为名,将她带至灵宝观外遗弃,回城后对外宣称她被人拐走,下落不明。
  待她长大,循着记忆找到家门口,大伯一家早已变卖家产,人去楼空。
  问遍街坊四邻,无一人知晓他们去向,仿佛这一家子从未在定州城存在过一样。
  这些过往,她未跟人提起过。
  谁会相信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能记得这些事呢?
  况且,她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就是当年容家丢失的孩子。
  没有信物,没有胎记,甚至连“容羽涅”这个名字,都是她四岁时缠着师父硬改回来的。
  情感上,她与此生的父母虽缘浅,但她不想让他们费心起的“容羽涅”这个名字消失。
  说来不知是不是上天注定,此名竟与她前世的名字分毫不差。
  有时她不禁要想,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许这个名字就像一条难以察觉的蛛丝,串联起她两世的魂魄。
  只要“容羽涅”三字仍在,无论是作为定州容家的女儿,还是生活在锦城来回搬家的小羽,她始终都是她自己。
  “沈兄猜得不错。”她唇角微扬,大大方方地承认。
  接着,她道:“只是家父家母早已不在,所以我才进了道观。”
  听此,沈晏面含歉意:“不知道长家人已故去,无意触到道长伤心事,望羽涅小道长见谅。”
  “嗐,无碍无碍……此等小事,沈兄不必挂心。”她不甚在意。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大家既已熟络,从商队老板口中得知她要去陇道。
  沈晏担忧她一人在路上不安全,提议道:“道长要去陇道,若道长介意,不如与我二人一起?”
  “阿晏……”聂兰亭闻讯,在一旁叫他。这其中藏着只有他二人明了提醒之意。
  沈晏明了他的担忧,只是他们已跑出这么远,她心想,那伙追兵应一时半会儿赶不上来。
  反正他们要捉的,是她跟聂兰亭,到时也不会牵扯到旁人。
  在聂兰亭提醒下,她仍旧坚持带着羽涅一起走。
  这荒山野岭的,要她放她一人走,她怎安心得下。
  有人一起走自然最好,羽涅没有拒绝。
  暮色四合下,他们三人各自上马,随即一起向金城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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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沈醉且沈醉,岁晏霰雪集。这两句诗,分别出自于宋代王观的《红芍药》,与宋代张耒的《次韵渊明饮酒诗》。
  另外就是俺过百收啦,谢谢大家[哈哈大笑][哈哈大笑][猫头]
  第48章 私奔
  行至不到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下来。
  过来一路不见半间草屋,羽涅从马背上轻巧落地,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沈晏不知她为何突然下马,心中疑惑,却也不多言语,一挽缰绳,翻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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