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他过于灰暗的世界像是被注入一片亮丽的色彩。
他觉得十分享受。
不过他并不希望这种体验出现第二次,比起这个,他更想要得到对方。越是相处,就越是放不开,对方就是一个谜团,不断吸引着他去挖掘。
他迫切想要知道对方一切事情。
或许太过迫切,他忽而明了对方为何不愿接受自己。除去一开始就明了的太子身份将会压制对方的原因,性别原因,还有自己对于他来说并不格外出挑的原因——顾筠这般优秀的人,在他的国家,与他相配的人,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他在一群竞争者中,并没有什么优势,非但没有优势,还有拖累。
羽翼不丰的年轻太子终于不确定自己可以拿下顾筠。
更加令他惶恐的是,他意识到对方如果要走,他没有办法将人留在身边。
对方展露锋芒之时,便不再是那个柔弱无能,需要他去保护,生存处境均是取决于他的态度的聪慧美人。现今的他不仅有着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有着威胁他人的能力。
自己尚且无法离开对方,这并不是从感情层面来说,这是从利益层面上来说。
如果对方生出异心,甚至能够将大宣搅得天翻地覆。
顾筠不仅仅是个宝贝,他还是一个潜在威胁。
许景舟……许景舟这个和尚,也是如此吗?
马车停下,到了宫门。
朝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敛着眉眼,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朝着朝堂走去。
天微微亮,大大小小的官员,三两成群,行走在通往朝堂的大道之上。
余光瞥见太子,纷纷行礼。
朝恹笑着颔首,心思却并不在此,他想,需得看好他们,绝不能令其动摇国本。如果……那便只能做出他也不愿意做出的决策。
朝恹一路走来,深刻明白人是会的,故而不敢去赌,总要一步步计算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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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在朝恹走后,张开双臂,躺了下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太阳升到中空,他才起身,依然是一脑子的哑火。
第87章
他咬着骨质猪鬃刷,双眼放空,思考解决之法。
这个时代达官贵族所用的洁牙用品接近现代牙刷,毛簇排列整齐,做工精致。
用来刷牙的是七白固齿散,中药材做的牙粉,气味辛香。他慢条斯理刷完牙,含入温水,吐掉泡沫,再去洗脸吃饭。做完这一切,依旧没有解题思路。
他决定先回东宫,本来昨天晚上就要回东宫,但因为火药受潮哑火的事情,搁置下来了。
顾筠装上两把哑火的突火枪,回了东宫。东宫一如既往,唯一的变化就是一些景物萧条了,时间似乎在此停滞。顾筠没有关注这些,既已回到东宫,短期目标完成,随后便该做正事了。
他披着白狐裘,拿坐窗前,打开突火枪,倒出里面受潮的火药。
如何火药颗粒再行加大如何?
顾筠实验,花了一天,然而将弄好的火药放在精心弄出的模拟场景之中,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些受潮。
顾筠冷静地把它们丢了,接下来的几日,尝试使用其他办法改善。
他把其他人从房里赶了出去,赵禾和张掌设担忧地往里看着,若非顾筠三餐照常,便要进来劝阻了。
他们并不知道顾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只知道顾筠奉殿下之命,有事要做,而他们需要帮忙遮掩顾筠不在东宫的事情。
比如这些日子,祈福的佛经,他们偷偷抄写,对外宣称这些乃是顾筠的杰作。
几日之间,办法试进,依旧毫无进展。顾筠一筹莫展,难免有些烦心,于是收了收东西,去找许景舟。
许景舟此刻却不在慈宁寺,打听一番,去了外城贫民区施药。这是慈宁寺的安排,药物不算昂贵,是些治疗伤风感冒的药物。
顾筠找到他时,他穿着一身僧袍,和几个僧人抱着箱笼里的药物,正在命令乱糟糟的人群排好队来领,有人想来抢,被他冷着张脸,厉声呵斥。
他又高又大,一身腱子肉,不老实的人被他一吓,便也老实了。
顾筠带了帷帽,遮住了脸。
张掌设只会将人画得漂亮,却不会燕召那手鬼斧神工的易容术。本来是说要同燕召学的,但那些日子都忙,没有去学。
物理遮脸,挺有效的,除了眼前同样模模糊糊。
他站在远处,看着许景舟,看了一会,将目光投向周围的人。
因为营养不良,个个面色蜡黄,好些人衣着单薄,脚下踩着一双补了又补的鞋子。地面很脏,污水横流,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尚且有这么多人活得如此狼狈,不如富贵人家的宠物。
其它地方呢?
顾筠想到了朱阳县。他在朱阳县生活过一段时间,深深明白,那里的贫困人只会更多,他们的命甚至不如一根草绳值钱。那时的他,也是如此。
冬季已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李澜皱着眉头,看着四下,倒不是嫌弃周围杂乱破败,而是在想此地人龙混杂,如果发现什么事情,护人全身而退。
李澜虽然护送顾筠回来了,却没有与顾筠同一时间在东宫露面。这次顾筠离开东宫,他也跟着来了回毕竟朝恹并没有结束他保护顾筠的任务。不过说实话,他这次不想来。
李澜淡淡扫了一眼许景舟。之前送许景舟回慈宁寺,他们又打了一架。天生不和。
顾筠思维发散,许景舟忙完,走到面前,他都没有注意到,直到李澜提醒了一句,方才反应过来。他向许景舟打招呼。
许景舟双手合十,道:“施主。”随即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做好了?”
“回来有几天了。”顾筠同样压低声音,随即摇摇头,道,“没有做好,出了点问题。”
即便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他也知道对方此时的情绪。许景舟道:“一起走走?”
顾筠应好。
许景舟看向李澜,示意对方不要跟着,李澜并不理会他,许景舟嘴角拉了下去,顾筠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道:“职责所在,不要为难他。”说罢,询问李澜能不能不要跟得太紧。
李澜同意了。
许景舟切了一声。
两人并肩出了这片灰暗土地,走入熙熙攘攘的街道,穿到街道,来到一处僻静的桥边。许景舟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筠把烦恼同他说了。
许景舟沉思,良久之后,耸耸肩,道:“不知道。”
顾筠本来也不是来找对方解决问题,他找他只是为了散散心。他双手搭在桥面,看着河水朝着低处流去。
许景舟陪他站了一会,便站不住了,从附近人家借了一只竹笼,来到河岸,将其沉下,打捞野生鱼。
这个季节鱼量减少,加之贫苦人家时不时来捞鱼补贴生活,河里的鱼少得可怜,打捞半天,也不过弄出一条瘦瘦小小的鲫鱼。
许景舟拍着背篓,气笑了,道:“还说弄点肉解馋,这点儿,塞牙缝都不够。”
顾筠兴趣不大,朝下看来:“身上没钱?我请客,老板发工资了。”
“老板?工资?”许景舟疑问看来。
顾筠朝李澜看去,许景舟懂了,不仅老板这词懂了,工资也懂了。老板指的朝子钰,工资指的太子次妃应有的月钱。
许景舟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好兄弟,随后他道:“你没想……”
顾筠笑道:“我到了能够承受老板怒火的境界?没有。目前,对方信守承诺,不会靠近,既然如此,为何要冒着风险坦白?”
许景舟想了想,道:“也是。”
顾筠道:“老板对我不是威胁了,我靠着他可以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情感上面也不用担心,老板之后会有很多人,他在。至于以后,以后想做什么再说。”顾筠把自己心底早已明确的想法告诉许景舟。
许景舟想了想,认可了。他提起背篓,和顾筠往附近酒楼走去:“既然你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得点十个菜,好酒管够,再来个包厢。毕竟和尚光明正大地吃肉喝酒,影响不好。”
顾筠笑着应好。
很快到了酒楼,要上一个包厢,点上酒菜。
许景舟放下背篓,把那条可怜巴巴的鲫鱼捉了出来,将僧袍反穿,他的僧袍多缝了一层黑色素布,戴上顾筠取下的帷帽,把那条鲫鱼提在手里,去了后厨,找人给炖了。
竹筐上的河水还没干透,不断顺着竹条往下流淌,在褐色地板留下深深的印迹,凑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河水腥味。
李澜拎起背篓,往包厢外头放去。
顾筠坐在桌前,拒绝了小二的服务,正在煮茶。他不打算喝酒。余光瞥见这一幕,脑袋似乎受到什么东西敲击,清明数分,他似乎抓到什么东西,豁然站起身,命令李澜把背篓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