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晚风渐凉,明月东升,清辉如练,温柔地笼罩着重逢的有情人。
苏墨卿仰头望着沈如澜被月光勾勒的侧脸,轻声道:“这次,不走了。”
“好。”沈如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眼中满是磐石般的坚定与化不开的柔情,“今生今世,我们相守到老,永不分离。”
月光越发皎洁,将两人的身影紧密交融,再难分割。
运河的波光、远处的灯火、庭院的花香,都在见证这个历经磨难后的团圆之夜。
沈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容嬷嬷指挥着下人们准备丰盛的接风宴,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与院中盛开的桃李花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温馨动人的画卷。
这一夜,扬州城的灯火格外明亮,运河上的画舫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仿佛也在为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欢庆。
而在沈府深深的庭院里,两个历经磨难的心终于紧紧相依,再也不愿分离。
归期已至,余生相伴。
(全文完)
第45章 番外一 春深缔盟
乾隆二十六年,四月。
扬州沈府的后园里,紫藤花开得正盛。
攀援而上的藤蔓缠绕着雕花廊柱,淡紫色的花穗如帘幕般垂落在月洞门前,风一吹,便轻轻摇曳,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路上,宛若一层薄紫的绒毯。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混着清晨的水汽,沁人心脾。
苏墨卿站在花架下,指尖轻触着带着露珠的湿润花瓣,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郁——那块无形的石头,自三日前宫中那道圣旨送达后,便死死压在她心上,连带着这满园春色,都染上了几分焦灼。
“姑娘,”丫鬟小春捧着一个描金茶盘过来,茶盘上放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雾气袅袅。她见苏墨卿神色怔忡,眉头微蹙,轻声劝道,“廊下风大,晨间露重,仔细着了凉。老夫人还吩咐了,让您多歇歇,莫要胡思乱想。”
苏墨卿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
她的目光仍望着那片浓淡相宜的紫藤花海,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小春,你说……这圣旨,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小春闻言,脸上露出难色,嗫嚅道:“姑娘,宫里的圣旨哪是说改就改的?淳亲王府是皇亲国戚,皇上亲自指婚,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她话说到一半,也不再往下说了。
苏墨卿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瓷杯的凉意硌得指尖生疼。
她明白,这道圣旨看似是荣宠,实则是催命符。沈如澜女扮男装执掌沈家多年,此事若是在大婚时败露,便是欺君之罪,不仅沈如澜性命难保,整个沈家上下,都要跟着遭殃。
“墨卿。”
一道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墨卿闻声回头,见沈如澜从抄手游廊那头缓步走来。
春日的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在她月白色的暗纹长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腰间系着的墨玉玉佩随着步履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即便是在这样进退维谷的焦灼时刻,她依然保持着沈家少主应有的从容不迫,眉眼间不见半分慌乱。
“祖母在慈安堂等我们。”沈如澜走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苏墨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小春,跟着沈如澜往慈安堂走去。
回廊两旁的石榴树抽出了新叶,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只是这生机盎然的景致,却怎么也暖不了两人沉甸甸的心事。
慈安堂内,沉香袅袅,氤氲着肃穆的气息。
正厅中央,老夫人沈秦氏端坐在一张铺着明黄色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上,手中捻着一串圆润的东珠佛珠,佛珠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她闭着眼,眉头微蹙,显然也是心事重重。
见沈如澜与苏墨卿进来,沈秦氏缓缓睁开眼,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苏墨卿脸上,那目光沉沉,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宫里的意思,你们都知道了。”沈秦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皇上感念沈家多年来为江南盐运操劳,特将淳亲王府的格格指给如澜为妻,三日后便会有内务府的人前来宣旨,商议婚期。”
苏墨卿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沈如澜。
却见那人依旧神色平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她对着沈秦氏微微颔首:“孙儿明白。”
“你明白什么?”沈秦氏忽然提高了声音,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顿,“一旦与淳亲王府的格格成婚,你便是皇家女婿,婚后同住,日夜相对,你的身份还能瞒得住吗?”她的目光扫过沈如澜平坦的胸口,语气愈发严厉,“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不止是你,整个沈家上下百余口人,都要跟着你遭殃!”
沈如澜双膝一弯,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带着一丝愧疚:“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此事皆因孙儿而起,若真到了那一步,孙儿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绝不连累家族。”
苏墨卿心中一痛,也跟着跪了下来:“老夫人,或许……或许有别的办法。”
沈秦氏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苏墨卿身上:“你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能让皇上收回成命?还是能让淳亲王府主动退婚?”
苏墨卿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迎上老夫人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若是如澜先娶妻呢?”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
沈秦氏脸上露出错愕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如澜也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沈秦氏缓缓站起身,走到苏墨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探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如澜若是先娶妻,便是抗旨不遵,同样是死罪。更何况,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
“墨卿知道。”苏墨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光芒,“若是如澜已经娶妻,且婚事昭告天下,皇上总不好强行拆散已成的姻缘,落一个棒打鸳鸯的名声。而我……”
她顿了顿,耳根微微发红,脸颊染上一层薄红,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我愿嫁与如澜为妻。”
“不可!”沈如澜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墨卿,你不必如此!这是沈家的劫,与你无关,我不能拖累你!”
苏墨卿转头看向她,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如澜,你怎会觉得是拖累?这些年,若不是你收留我,护着我,我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能陪在你身边,与你共渡难关,墨卿心甘情愿。”
她反握住沈如澜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给了彼此无穷的力量:“与其看着你被迫娶一个不相干的人,终日提心吊胆,活在身份暴露的恐惧中,不如让我来陪你演这出戏。至少……”她声音轻柔下来,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深情,“我们是真心相待的,哪怕是演戏,也是彼此心甘情愿。”
窗外的紫藤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淡紫色的花瓣顺着半开的窗棂飘进室内,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是无声的祝福。
沈老夫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她想起这些年来,苏墨卿在沈府的点点滴滴——那个在藏书阁里安静作画、潜心研习的女子,那个在曹瑾作乱时挺身而出、沉着应对的女子,那个明明早就看穿了沈如澜的身份,却始终守口如瓶、默默守护的女子。这孩子,聪慧、坚韧,又重情重义,确实是难得的好孩子。
“罢了。”沈秦氏终于开口,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认可,“既然这是你们共同的决定,老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
她神色严肃起来,目光扫过两人,“这场婚事必须办得风风光光,要让全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沈家少主沈如澜娶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妻子。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才能让宫里相信,这是一场真心实意的婚事。”
沈如澜与苏墨卿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释然的笑意,齐声应道:“孙儿(墨卿)遵祖母(老夫人)之命。”
沈秦氏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重新捻起佛珠:“婚期就定在四月十六,宜嫁娶。我会让人尽快备齐聘礼,按扬州最隆重的规矩来办。如澜,你即刻派人去苏姑娘的家乡,寻几位远亲前来观礼,也好让婚事显得名正言顺。”
“是,祖母。”
四月十六,宜嫁娶。
沈府从三日之前便开始张灯结彩,朱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府邸的回廊,从大门到后园,处处都贴着大红的“囍”字,连墙角的青苔都仿佛染上了喜庆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