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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接食盒。指尖不经意间与苏墨卿的手指相触,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缩回。
  苏墨卿的指尖微微发烫,连忙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心跳却像擂鼓一样,在寂静的藏书阁里格外清晰。
  沈如澜也感觉到了指尖的温度,她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多谢苏姑娘。近来事务繁杂,确实有些辗转难眠,这安神茶来得正好。”
  她将食盒放在画案上,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牡丹图》上,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熟稔:“这幅牡丹,比上次我见时又精进了许多,尤其是花瓣的晕染,用了宝石红后,更显雍容华贵。怎么没继续画完?”
  苏墨卿这才抬起头,看向画案上的画作,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前几日听闻古道不太平,心乱如麻,便没心思作画了。今日……今日也是想着来看看画具是否妥当,顺便……顺便送来安神茶。”
  她这话半真半假,确实是想看看画具,但更多的,还是想确认他的安危。
  沈如澜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却没有点破。
  她走到画案旁,拿起一支干净的狼毫笔,递给苏墨卿:“如今风波暂歇,姑娘若是有兴致,不妨今日继续画完?这藏书阁安静,正好适合作画。”
  苏墨卿看着他递来的画笔,又看了看他眼中的真诚,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她接过画笔,点了点头:“好。”
  阳光透过藏书阁的窗户,洒在画案上,为宣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苏墨卿重新坐下,拿起画笔,蘸取少许宝石红颜料,小心翼翼地为牡丹的最后一片花瓣着色。
  沈如澜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作画,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眼底的疲惫渐渐被一种平和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安神茶香气,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微妙氛围在悄然流淌。没有了盐务的纷争,没有了人心的算计,只有书香墨韵和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宁静。
  这一刻,沈如澜忽然觉得,或许这世间并非只有无休止的争斗,也有这样简单而纯粹的美好,值得她去守护。
  只是她也清楚,这样的宁静终究是短暂的。
  潘世璋虽已元气大伤,却未必会善罢甘休;曹瑾的联姻试探也只是暂时搁置,日后定会卷土重来;赵德贤更是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很快她又要回到那个充满刀光剑影的世界,继续为沈家的生存而战。
  但至少此刻,她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伪装与防备,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她看着苏墨卿笔下渐渐成形的牡丹,心中暗暗想着,或许等这场风波彻底平息后,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欣赏她的画作,来感受这份难得的纯粹与温暖。
  苏墨卿专注地画着画,眼角的余光却偶尔会扫过坐在一旁的沈如澜。她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平和,与传闻中那个杀伐果断的沈家少爷判若两人。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之前对他的认知太过片面,他并非只有冷酷的一面,只是身处那样的位置,不得不戴上坚硬的面具。
  画笔在宣纸上流转,牡丹的最后一片花瓣终于完成。
  苏墨卿放下画笔,看着眼前完整的《牡丹图》,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她抬起头,看向沈如澜,语气带着几分期待:“沈公子,你看,画完了。”
  沈如澜站起身,走到画案前,仔细欣赏着画作。
  画中的牡丹盛开在宣纸上,花瓣层层叠叠,色泽饱满,既有工笔的细腻,又有写意的灵动,宛如真的牡丹在纸上绽放。
  她由衷地赞叹:“好!这幅牡丹,堪称佳作。苏姑娘的画技,真是令人叹服。”
  苏墨卿听到他的夸赞,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这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媚。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沈福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他恭敬的声音:“少爷,老夫人请您去松涛苑,说是有要事商议。”
  沈如澜的神色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她对苏墨卿道:“苏姑娘,抱歉,祖母找我,我需先过去一趟。你若是画完了,便自行安排即可,不必特意等候。”
  苏墨卿点点头:“公子去吧,我收拾好画具便离开。”
  沈如澜再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画案上的《牡丹图》,才转身走出藏书阁。脚步渐渐远去,重新染上了属于沈家继承人的沉重与坚定。
  苏墨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她知道,他又要回到那个充满纷争的世界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画案上的画笔和颜料,将《牡丹图》小心翼翼地卷起,妥善收好。
  阳光依旧温暖,藏书阁依旧安静,但苏墨卿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她对沈如澜的感觉,不再仅仅是感激与好奇,还多了几分牵挂与担忧。她不知道这份情愫会将她引向何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彻底远离沈家的风波了。
  第7章 新患旧忧
  盛夏。暑气如蒸,运河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却照不透盐商江湖里新滋生的暗礁。
  扬州南城的宝隆盐号,曾是扬州盐商中颇具规模的商号之一,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狼藉。
  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封条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起,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家商号的衰败。
  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啧啧,真是世事无常啊!前阵子潘世璋还在盐运司门口耀武扬威,没想到这么快就垮了!”
  “可不是嘛!欠了晋源票号三万两银子还不上,私盐又被江西盐巡抄了,不垮才怪!”
  “听说潘世璋已经被官府锁拿入狱了,家眷也跑了,真是家破人亡啊!”
  宝隆盐号的内室里,几个官府的差役正在清点财物,地上散落着翻倒的书架、破碎的瓷器,还有被撕碎的账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潘世璋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业,终究还是毁在了自己的贪婪与狠辣上。
  潘世璋的倒台,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晋源票号的常大掌柜得了沈家的担保,派来的催债伙计几乎踏破了宝隆号的门槛,日夜催逼。
  江西盐法道的海捕文书紧随而至,不仅查封了宝隆号在江西的分号,还将潘世璋私贩盐货的证据呈给了扬州知府。
  再加上沈如澜暗中推动,扬州城内的大小债主纷纷上门,要求潘世璋偿还欠款。
  昔日门庭若市的宝隆盐号,瞬间变得门可罗雀,伙计们要么四散离去,要么被债主扣下抵债。
  潘世璋变卖了所有家产,包括他珍藏多年的古董字画、城外的田庄,甚至是妻子的首饰,仍无法填满窟窿。
  最终,他被官府以“私贩盐货、拖欠巨款”的罪名锁拿入狱,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刑罚。
  他的家眷也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有人说她们逃去了乡下,也有人说她们被潘世璋的仇家掳走了,总之是下落不明。
  宝隆盐号的覆灭,让扬州盐业的格局为之一变。
  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沈家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了扬州盐商中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但沈家人都清楚,这并非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潘世璋倒下后,他手中的引岸份额、客户资源,都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一场新的较量,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后堂内。
  赵德贤穿着一身舒适的便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宝隆盐号的抄家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潘世璋的家产、欠款和私盐数量。
  赵德贤看着清单,啧啧两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这潘世璋,平日里看着肥头大耳,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没想到油水也就这么点了。三万两银子的欠款都还不上,还敢私贩盐货,真是自寻死路。”
  站在一旁的师爷连忙附和:“大人说得是。潘世璋此人,贪婪无度,目光短浅,垮台是迟早的事。”
  赵德贤放下清单,看向师爷,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潘家倒了,他手中的引岸份额可空出来不少。扬州城里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少啊。”
  师爷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赵德贤的意思,他躬身道:“大人英明。按朝廷惯例,潘家空出的引岸份额,该由现存盐商中家道殷实、品行端正者递补。只是……这‘品行端正’的尺度如何拿捏,全凭大人一言而决。”
  赵德贤满意地笑了笑,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是啊……沈家此次在栖霞山‘受惊’不小,又帮着咱们查抄了潘世璋的私盐,也该给些甜头安抚一下。不过,这份额嘛,也不能全给了沈家,免得他们尾大不掉,日后不听咱们的管教。”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去放出风去,就说本官要重新审议引岸分配,让各家盐商都来衙门‘议一议’。记住,要让他们知道,这引岸份额给谁,不给谁,全看本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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